青石村的情況陸為民來之前是做了一番功夫去了解的,青石村因為地處偏遠,交通不便,村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很容易發(fā)生糾紛和矛盾,而矛盾一旦處理不當(dāng)就很容易激化。
青石村最棘手的問題,就是有群體性上訪事件,前些年就因為橋洞坍塌的事件,一群村民去縣政府門口堵路,那時候陸為民剛好在縣委辦公,也參與了那次村民上訪事件,幸好沒有流血發(fā)生……他深知,像這種事,第一要務(wù)就是了解情況,主要是化解矛盾,只要抓住關(guān)鍵,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燒毀五十多畝麥地,為什么要上訪,難道當(dāng)時沒有辦農(nóng)業(yè)保險,沒有要求對方賠償?”
瘦猴回答:“農(nóng)民種地都不容易,咱這村偏,村民沒有幾個愿意辦那保險,都不知道是個啥嘛,而且這次著火完全也是意外之中,要求誰賠償,怎么賠償根本沒人懂。”
羅元明提醒陸為民:“這三伏天本身溫度就高,空氣悶熱,據(jù)我來看,只是其一,再加上村民們沒有防火意識,鄉(xiāng)鎮(zhèn)上和村委會一直又缺乏有效宣傳和監(jiān)管,這陣子村民們家家戶戶忙著收麥子,能請來的收割機本來就不多,青石村三個大隊,這近千畝地都等著收割,疲勞駕駛、農(nóng)機手麻痹大意時有發(fā)生,都有可能觸碰高壓線,最終導(dǎo)致打火燃燒。”
“繼續(xù)說。”
“這幾天正是小麥?zhǔn)崭顣r間集中之日,連片地成熟等等,都讓小麥?zhǔn)崭顧C供不應(yīng)求,一時間周圍根本租不來這么多收割機,而農(nóng)機手們又為了多掙錢,只能不分晝夜地工作了,之前還曾經(jīng)有收割機卡住的現(xiàn)象,我在鄰村的時候也聽說出現(xiàn)過自燃現(xiàn)象……”
陸為民點頭,他已經(jīng)大致了解,沒想到剛來就給他一個下馬威,這種棘手的事處理不好,可能又是一次群體性上訪事件,“這么說是那幾臺病車晝夜連軸轉(zhuǎn),導(dǎo)致這次高壓著火了?不管怎么說農(nóng)機廠肯定逃不了,是要賠償?shù)?,?zhèn)里邊倒也可以拿出一部分錢,農(nóng)民苦啊,不容易,一年種點糧食,可不能糟蹋在這些黑心廠家手里!”
瘦猴問:“陸書記,咱們這點人手肯定攔不住,要不在找?guī)讉€人,老王家那群人鬧起來可不得了,而且這次燒光五十多畝地可是不少錢,現(xiàn)在村民們肯定在氣頭上,恨不得順著電線把那些收割機廠商砍了呢!”
“絕對不能激化矛盾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村民們會聽的。”羅元明趕緊勸說道。
瘦猴卻嗤笑一聲:“還是年輕啊羅大學(xué),你這都來俺們青石村一兩年了,怎么還是一股學(xué)生氣,你跟老王家他們說理,一會被群毆的鼻青臉腫誰替你說理,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啊羅大學(xué)。陸書記您說呢?”
“聽小羅的,咱們幾個先上,盡量把村民情緒安撫下來,不要動手,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陸為民微微一笑。
瘦猴愣了,暗自嘆息,誰叫人家是第一書記呢……
不遠處,河壩邊的田埂上,陸為民遠遠就瞅見圍了一群人,手里拿著鐵锨或者鐮刀,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頭戴斗笠,或手搖蒲扇,各個義憤填膺,幾個挑頭的在那邊扯著嗓子大喊,還拉著白布做的橫幅,大書冤字,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還有不少村民正從四面八方朝著河壩匯集而來!
情況危急。
“羅大學(xué)來咧。”老王家的話事人王有理看著正在趕來的羅元明,他自然認得,以為是高俊達來管事了。
“仇隊長,你別攔俺們,這次可不止我老王家的麥地被燒了,看見沒,51畝地,全化成焦土咧,去他娘的,沒人給俺們賠錢,俺們吃啥,喝西北風(fēng)去?不行,必須要去鎮(zhèn)上討個說法!”王有理怒喝道。
有裹著頭巾的老大媽跪在田壟旁,手里捧著一把把燒成灰的麥子,嚎啕大哭……
“小羅你可來算來了,高支書呢?”治安大隊隊長仇路左顧右盼,在找高俊達的身影。
“你是仇隊長吧,我是新來的扶貧第一書記陸為民,高支書有事不在,我來處理這兒。”陸為民也不多說話,只是點點頭。
仇路看著陸為民去了人堆,他一愣,跺著腳道:“羅大學(xué)啊羅大學(xué),還有你瘦猴,你們怎么也不帶點人過來,陸書記出了事誰來負責(zé)?”
村民們各個怒火中燒,絲毫不理會仇路一群人的阻攔,很明顯他們正在氣頭上。
人群有些騷亂,羅元明也站在人堆中間,插著手,耐著性子去理論,仇路也是好說歹說,唾沫星子四濺,可沒人理會。
“男女老少爺們,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我保證可以給你們賠償!”河壩的大石頭上,站著一人,手里拿著土喇叭大喊,聲音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陸為民深知這次事件的導(dǎo)火索是麥地被燒,關(guān)鍵就是賠償問題,由誰來負責(zé),村民們肯定不想鬧事,這對他們并無好處,他們要的只是賠償,錢到手,什么都能解決,這個理清楚,事就沒那么復(fù)雜。
“你誰啊,哪家的娃子?”
“就是,瞎起什么哄,趕緊回家去。”
“讓高支書來。”有村民喊道。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安靜,我是縣里調(diào)派新來的扶貧第一書記陸為民,高支書不在,現(xiàn)在我主事。我今早到的村里,就住在老磚窯那邊,以后跟鄉(xiāng)親們同吃同住,事情的原委我已經(jīng)聽說了。
在這里,我陸為民可以先向大家保證,你們一定會拿到賠償金的!”
一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瞬間安靜,嘈雜的聲音漸漸小了。“扶貧第一書記?”村民們不知道是個什么頭銜,但是現(xiàn)場有仇大隊和羅元明兩人在,雖然高俊達沒在,但足以證明是真的,而且是縣里派來,這說明來頭不小,興許真能幫拿到賠償金不一定呢。
王有理一向聽高俊達的,沒見到人,他有點犯嘀咕,“陸書記您說的都沒錯,但是您知道么,看看這五十多畝地,就一小時,啥都沒咧,您讓我們雜活,這半年的糧食都沒了!”
“就是陸書記,我們憑啥信你,你又不種地?”
“高支書人呢,他怎么不來?”
……
有村民大著膽子,畢竟陸為民比較高俊達太年輕,看起來很難讓人信服。
仇路啐了一口道:“王有理,說你有理你還上癮了是不?陸書記一大早這么熱的天趕來我們青石村,一口熱飯沒吃上,聽見你們鬧事就跑過來,怎么,他是為了自己,是閑的?”
“你們這些人怎么想的,跟著鬧事被抓去吃牢飯就愿意,還是想著早點拿賠償金,陸書記能來咱青石村是咱們的福氣,光憑這點,我就信他!”
王有理不敢再說話,村民們也都不好意思了,聽見陸書記還沒吃飯就過來,都把話咽了回去,火氣也漸漸平息了。
“鄉(xiāng)親們,麥田被燒這事,既有意外,當(dāng)然也有農(nóng)機廠家責(zé)任,他們肯定要賠償,我會向鎮(zhèn)里邊申請補貼,但一定要走法律途徑,正確地走司法路徑,通過法律的手段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像你們現(xiàn)在這樣子,頭腦發(fā)熱,去跟人拼命,這樣不僅要不會補償,還會坐牢!”陸為民沉聲道。
眾多村民聽到坐牢,都噤若寒蟬,當(dāng)然要能追回補償金,誰想鬧事,又不是閑的蛋疼!
“我知道你們不會,大家都是想過好日子。這樣吧,大家給我三天時間,我會給鄉(xiāng)親們一個說法,該有的賠償金,我一分不少!”
“陸書記大老遠來咱們青石村扶貧,我信。”剛剛跪在地上的大娘顫顫巍巍起來說道。
王有理看到老娘發(fā)話,他也吭聲了:“各位鄉(xiāng)親,咱們就給陸書記點時間,聽他的,反正他就住在咱們村里,不能跑了是吧,等上個三天又沒啥。”
“好,給陸書記面子,就三天。”
“同意。”
……
一場危機就這樣輕松被化解,看著逐漸散去的人群,仇路和羅元明也偷偷抹了把汗。
瘦猴也對這個新來的書記有些佩服,開始幫忙疏散圍觀村民,“散了散了,該干啥干啥啊。”
“陸書記,三天真能拿到錢嗎?”仇路趕過來問。
“試試吧,說不定可以。”
“走法律程序,快的話應(yīng)該沒問題。”羅元明道。
“小羅,回去立馬將小麥起火前后過程寫下來,具體點。”陸為民邊說,邊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看著對面南坡化為焦土的一百多畝麥地,陸為民心痛不已,土地、糧食是農(nóng)民的根,出了這樣的情況,他也不能亂來,還是得引導(dǎo)村民們走司法途徑。
首先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初中同學(xué)周陽,現(xiàn)在在西州市里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工作,應(yīng)該可以幫到自己,電話里陸為民把事情講清楚,周陽就準(zhǔn)備來趟青石村了解情況,準(zhǔn)備相關(guān)事宜。
趁著在精神頭上,陸為民也沒了吃飯的興致,而是讓仇路一人帶著,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好開展工作,羅元明知道有事做了,他立馬就回去寫報告,其他村委會的人都遣散了,項紅英帶頭去為陸為民準(zhǔn)備老磚窯的住處。
一路走在坑坑洼洼、塵土飛揚的路上,陸為民心情沉重,他現(xiàn)在頭疼的厲害,因為他還沒有遇到過這么窮的村,青石村明顯是一座多年陷入惡性循環(huán)的小山村,走了一路上,連個小賣部都沒瞅見,凈是土窯。
五六十年代青石山里發(fā)大水,曾經(jīng)毀壞大片農(nóng)田,村里人為了保護莊稼,才筑了那條攔水河壩,如今的河壩已然成了茶余飯后青石村民休閑散步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