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國自上而下尚武好斗,民風彪悍,民間私斗之事屢禁不止。
夏無言的父親江都指揮使掌管著一營五百精兵,跟隨他出城踐踏伯爵府田地的隨從們,便是江都軍營里的兵卒喬裝打扮的。
雙方照了面,一邊有恃無恐,另一邊積壓日久的怨憤勃然而發(fā),霎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農(nóng)人們揮舞著手中的農(nóng)具,亂砸亂打,沒有章法。且夏無言這些人坐在馬上來去如風居高臨下,農(nóng)人們雖然人多勢眾,但很快就落入了下風。
慘叫聲不絕于耳,有人被馬蹄踩踏到,在田地里翻滾。
蕭冷憶臉色大變,急忙叫道:“楚子羽,帶著雪兒快走!”
而后飛身而起,與夏無言等人周旋起來,曼妙的身影在左沖右撞的馬群中穿梭奔突,將幾人從馬上揪下來重重扔在地上。
“呦呵,還挺潑辣,爺喜歡!”
夏無言見了蕭冷憶的身手,不懼反喜,兜轉(zhuǎn)馬頭,狂呼著指揮隨從們聚攏過來,將她包圍在垓心。
農(nóng)人們的情勢暫時松緩了一些,站在外圍叫罵吶喊,卻插不進手,暗中替蕭冷憶捏了一把汗。
“小姐,小姐……”雪兒嚇得面色寡白,嚷道,“誰去救一救小姐,會出人命的!楚姑爺,你站著干什么?哎,小姐嫁給你,真是命苦??!”
楚子羽負手而立,他第一次見到蕭冷憶與人打斗,來了興趣,想看一看自己的妻子能耐如何。
看了片刻,楚子羽搖頭輕嘆:“招式倒是有模有樣,身手也算矯捷靈敏,可惜少了實戰(zhàn)經(jīng)驗,終究還差些意思。”
這倒是實情,蕭冷憶練武很勤奮,但她一個大家閨秀,總不能天天與人斗毆吧?故而臨敵經(jīng)驗欠缺,也不是她的錯。
“不要傷了蕭大小姐,否則本公子會心疼的,咱們與她多玩耍玩耍!”
夏無言猥瑣地笑著,揚著下巴看向楚子羽:“楚姑爺,你真是個廢物啊,自己的女人沖鋒陷陣,只能遠遠站在一旁干瞪眼,有何臉面存活于天地之間?哈哈,當著你的面調(diào)戲你家娘子,老子怎么覺得那么興奮呢?”
話音落地,又引得一陣爆笑,各種污言穢語譏諷嘲笑雨點般漫天飛舞。
雪兒咬牙切齒,抬腳去踹楚子羽:“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去跟他們拼命,救出大小姐來!”
農(nóng)人們皺眉搖頭,朝著楚子羽投過來鄙薄厭煩的目光,暗想:“這個楚姑爺名不虛傳,當真是天底下第一個窩囊廢,指望不上他了!”
就在此時,忽而聽得蕭冷憶驚叫了一聲,一匹馬堪堪與她擦肩而過。
要不是夏無言等人有意逗弄她,并未痛下死手,加上她反應(yīng)還算迅捷,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楚子羽微微皺眉,彎腰撿了些泥塊拿在手里,喊道:“娘子,我來救你了!夏無言,我跟你拼啦!”
他叫喊聲倒是中氣十足,發(fā)足狂奔起來,腳下卻踉踉蹌蹌幾乎摔倒,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笨拙,或者兼而有之。
夏無言狂笑:“廢物啊,你是來搞笑的嗎?”
楚子羽卻不理會,咋咋呼呼亂叫著,跑得歪歪斜斜,作出一副使盡吃奶力氣的樣子,竭力將泥塊拋灑出去。
泥塊紛紛揚揚落下,砸在幾個人身上,他們竟然應(yīng)聲而倒,滾下馬背。
“咦,怎么回事?”夏無言有些納悶,再看楚子羽沖進馬群中,像個三歲小孩抱頭亂躥,蔑笑道,“媽的,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
他當即雙腿猛夾坐騎,朝著楚子羽沒頭沒腦沖過去,勢必將他活活撞死。
“危險,閃開!”蕭冷憶大驚失色,無奈自己被團團困住,想出手已然來不及,心里直埋怨楚子羽忙中添亂。
一聲“唏律律”的馬嘶響起,人們只看見夏無言的坐騎人立而起,猝然栽倒下去,嘴里吐著白沫子。
夏無言翻滾出去,半晌也站不起來,嘴里吸著氣:“哎呦,疼死爺了,發(fā)生什么事情啦?”
楚子羽趁機撲身而上,像莽夫打架似的壓在夏無言肥胖的身體上,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叫道:“快讓你的狗腿子們離開,然后我再放了你,否則我……我咬死你!”
說著,就要張口咬向夏無言的脖子,夏無言悶聲悶氣喊道:“你們快走,聽到?jīng)]有?”
隨從們迫不得已驅(qū)馬離去,楚子羽這才起身放了夏無言,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滾吧,肥豬!”
夏無言一瘸一拐屁顛顛跑了,很快不見了蹤影。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尚且不知方才到底發(fā)生了何事,也不知楚姑爺怎么就擒住了夏無言?
楚子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揉著手腕咧嘴一笑:“當初在戰(zhàn)場上,統(tǒng)領(lǐng)們說過,擒賊先擒王,這一計策果然有用!哎喲,我的衣服全臟了,這可如何是好?”
聽到他裝傻充愣的話語,人們又好笑又郁悶,暗想原來是撞了大運撿了便宜,這個楚姑爺就是個活寶!
跑出幾里地,夏無言與隨從們會合在一處,氣呼呼坐在路邊石頭上,不甘心地嚷道:“剛才不留神摔下馬,遭了姓楚的脅迫?,F(xiàn)在沒事了,咱們調(diào)轉(zhuǎn)馬頭殺回去,老子非得將他的屁股踢開花不可!”
一個隨從面帶懼色,說道:“夏公子,不能回去。”
“為什么?你是不是害怕了?”
“你摔下馬的時候,我就在你身旁,看得很清楚,你的坐騎不是突然失足的,而是被……被姓楚的一掌拍碎了腦骨!”
夏無言跳起來,屁股生疼,一邊揉著一邊問道:“真……真有此事?”
那個隨從點點頭,語氣非??隙ǎ?ldquo;絕無虛言,我越琢磨越感到后怕,姓楚的要么身懷絕技,要么天生神力,絕非善茬!”
“難道老子就這樣白白挨了一腳?”夏無言躊躇著,忽而一拍腦門,“走,咱們找?guī)褪秩ィ汲抢锎笥心軌蚴帐俺佑鸬暮檬郑?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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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熱鬧的農(nóng)家宴,天色欲晚,蕭冷憶等人啟程回府。
蕭冷憶坐在馬車里面色冷峻,雪兒說道:“小姐,你是不是受到驚嚇了?今天還真多虧了楚姑爺呢,雖然看上去笨手笨腳的,終究還是有些用處。”
蕭冷憶仍舊不說話,她早就將那一場打斗拋在腦后了,夏無言何許人也,也值得她掛懷?
她想著的是關(guān)系伯爵府前景的大事,今天到田莊走了一趟,看到的情形著實觸目驚心,了解到的情況令人氣憤。
“蛀蟲!”蕭冷憶咬牙罵了一句。
雪兒以為她在罵楚子羽,掀開簾子說:“楚姑爺,大小姐說你是蛀蟲。”
楚子羽啼笑皆非,怎么好端端又罵上自己了?女人心海底針??!
遙見一座小土坡,楚子羽揚了揚嘴角:“停車!”
車夫急忙勒住馬韁,雪兒探出腦袋問道:“怎么停下來了?趕緊走吧,轉(zhuǎn)過前面的土坡,就可以進城了。”
“老朋友來了,不急。”楚子羽笑呵呵的。
話音剛落,果然見山坡后面沖出一眾人等,呼嘯著沖殺過來,打頭之人便是夏無言。
“小姐,姓夏的又來了!”雪兒慌忙縮回馬車里去。
等那些人奔到馬車附近,楚子羽差點笑出聲來,原來夏無言找來的幫手竟是獨眼龍那一群三才幫的人!
“娘子,你要不要出來看好戲?”楚子羽竭力憋住笑。
蕭冷憶掀開車簾看了幾眼,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心知不會有危險,臉上也是笑容可掬。
夏無言罵道:“姓楚的,你踢了老子一腳,這筆賬怎么算?”
“踢一腳還不夠嗎?那就再踢幾腳吧!屁股開花的滋味好受嗎?“
“你找死!給我上,打死這小子,老子另有賞錢!對了,馬車里的女人留下來,老子一肚子邪火得發(fā)泄了。”夏無言催促起來。
三才幫那些人卻站著不動,一個個陰沉著臉,表情比哭還難看呢。
夏無言不解地問道:“獨眼龍,怎么說,拿了錢不辦事嗎?上啊,打死姓楚的!”
“我打你媽個頭!”獨眼龍暴跳如雷,急得要哭了,“你讓我打楚姑爺,這是要害死老子啊,王八蛋,在城里的時候怎么不說清楚?”
獨眼龍也是倒霉催的,兩次拿錢替人消災(zāi),兩次都撞到楚子羽手里,黑道上混口飯吃咋就這么難???
夏無言一臉茫然:“不過就是教訓一頓吃軟飯的窩囊廢,你一驚一乍做什么?是不是嫌錢給的不夠?”
獨眼龍揪住夏無言的衣領(lǐng),朝他啐了一口:“呸,老子擔心有錢也沒命花!我來問你,你當真要打楚姑爺?”
“不打他打誰?”夏無言真是沒有眼力勁,這個時候還懵懵懂懂。
“夏公子,那就對不住了!”
獨眼龍掄圓了雙臂,巴掌像雨點一樣落在夏無言的臉上,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然后爬在地上哀嚎不止。
“楚姑爺,你看可以了嗎?”獨眼龍暫時停手,眼巴巴看著楚子羽,琢磨著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是怒。
楚子羽笑道:“夏公子長得體胖如豬,腦袋卻很小,身體不協(xié)調(diào)。你何時把他腦袋打成豬頭,跟身體般配了,就何時停手!我們伯爵府都是文明人,不喜歡看血腥場面,先走一步了。”
說著,招呼車夫趕馬走人。三才幫的人鞠著躬,等到馬車去遠了,才又直起身體沖上去,照著夏無言腦袋上拳腳相加。
夏無言發(fā)出殺豬似的嚎叫,片刻之后,他的腦袋腫脹起來,說話含混不清:“獨眼龍,你敢打我,我父親是江都指揮使,手下有五百精兵……”
“呸,你父親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打不誤!”
獨眼龍擼著袖子,伸出左手在夏無言眼前搖晃:“看見沒有?前次因為不小心沖撞了楚姑爺,老子和兄弟們各自丟了三根手指,難道還要讓我們丟上性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