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一塊所謂的龍涎香,并未花費那么多銀兩,是蕭冷遠貪圖便宜用三百兩銀子買回來的。
還以為能唬住眾人,沒想到楚子羽這個廢物竟然識貨,當眾剝了他的臉皮。
蕭冷遠不會承認自己買了便宜貨,他氣急攻心,只管扯著嗓子咒罵。
“冷遠,何必與這種宵小之輩計較?”
二老爺心知繼續(xù)與楚子羽糾纏下去,兒子的顏面只會丟得更大,急忙制止。
轉而對伯爵夫人說:“嫂子,冷遠本是一番心意,不料卻被奸商蒙騙,這才買了假貨。損失幾千兩銀子倒也不是大事,只是壞了你的心情,還望見諒!”
伯爵夫人說道:“不礙事,我知道冷遠是個孝順孩子,心意到了即可!冷遠,你過來,伯母給你紅包。”
蕭冷遠惡狠狠瞪了楚子羽一眼,抬腳將那一串佛珠遠遠踢開。佛珠打著轉滾到門檻下,重重地撞擊到堅硬的木頭上,仍舊完好無損,但沒人留意。
“楚子羽,人家冷遠受了奸商欺瞞,心卻是好的,而你呢,你用偽造的書法來哄騙我,簡直其心可誅!還杵在原地作甚,等著我給你紅包嗎?”伯爵夫人訓斥道。
楚子羽撿起卷軸,默默不語退在一旁,卻見蕭冷遠晃著手中的紅包擠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接下來輪到蕭冷憶姐弟倆敬獻壽禮,蕭冷憶獻上親手縫制的金絲軟墊,蕭冷弘的禮物則是一匹云錦。
伯爵夫人大感高興,摟著蕭冷弘說:“云錦極為難得,虧你一片孝心!”
云錦雖然稀罕難得,但伯爵府經(jīng)營著江都織造局,什么樣的布匹尋不到呢?蕭冷弘壓根就沒花多少心思!
“娘,您高興就好,賞我一個大紅包吧。”
蕭冷弘倒在伯爵夫人懷里撒嬌,得到紅包之后,拿出里面的一個金錁子,自去與幾個好賭的客人耍錢。
“伯母,這是我的壽禮,祝您健康長壽!”
蕭冷薇冷不丁跪在伯爵夫人面前,舉著一個玉手鐲,眼巴巴看著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臉色平淡,接過手鐲,也給了蕭冷薇一個紅包,卻自始至終不與她說話。
蕭冷薇十分尷尬,她起身硬著頭皮來到蕭冷憶面前,遞過一個鼓鼓脹脹的包袱。
“冷憶姐姐,這是我那一件孔雀翎大氅,你不是喜歡嗎?我送給你了!”
蕭冷憶又好氣又好笑:“我?guī)讜r說過喜歡你的大氅了?”
“姐姐,我看得出來的,哪個女人不喜歡如此華貴的服飾呢?雖說我穿過一陣子,但氅子還十分完好嶄新,依然值好幾萬兩銀子呢,你就收下吧!”
蕭冷憶不想搭理蕭冷薇,三老爺撲通跪了下去,不顧一張老臉痛哭流涕地說:“大嫂,冷憶侄女,可憐可憐我們父女倆吧,我們快要活不下去了!”
“大喜的日子,說什么活啊死啊的,晦氣!”伯爵夫人眉頭皺得很緊。
三老爺父女倆不聽勸,又是大哭又是嚎叫,大堂里亂紛紛人心不安。
就在此時,忽而聽得鞭炮聲響,周管家高聲喊道:“劉老爺、陳老爺?shù)剑?rdquo;
“他們怎么來了?”伯爵夫人感到訝異,府里并未給他們送過請?zhí)?,但不敢怠慢,急忙說:“快請進來!”
陳劉二人笑盈盈走進大堂,人們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打招呼。
原本陳劉二人就是江都城數(shù)得著的大富豪,司馬府一夜間敗落之后,他二人更是風頭大盛,誰不想著結交他們呢?
后面跟著幾個仆人,抬著兩口大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恭祝伯爵夫人壽與天齊,萬福金安!”
陳劉兩人恭敬地行了禮,吩咐仆人們打開箱子,所有人嘩的喊出聲來。
一箱是綾羅綢緞,一箱是珠寶首飾,價值起碼數(shù)十萬兩銀子,好大的手筆!
伯爵夫人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激動地說:“這……這如何使得?太貴重了,實在太貴重了!”
“區(qū)區(qū)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兩位老爺非??蜌?。
伯爵夫人只得收下重禮,而后招呼他們坐下。陳劉兩位走到楚子羽身旁,各自鞠了一躬,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絲毫沒有大富豪的派頭。
人們又感到納悶和驚詫了,怎么這兩位大富豪對楚子羽會如此恭敬?尤其是蕭冷遠,當真眼紅嫉妒。
“劉老爺,你不是遠走他鄉(xiāng)了嗎?”楚子羽壓低聲音,與劉老爺開玩笑。
劉老爺頓時如坐針氈:“楚……楚姑爺,您要是希望我客居異鄉(xiāng),我就永遠不再回江都城了!”
“別介,還是江都城好??!”
“對,還是江都城好?。?rdquo;劉老爺如釋重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發(fā)覺背上出了一層白毛汗。
繼而又聽見周管家喊道:“趙二爺?shù)剑?rdquo;
人們剛坐下去,又站起來了。趙二爺?shù)拿^比陳劉兩位老爺更加響亮,他可是江都城里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寧愿得罪了閻王爺,也不可得罪趙二爺。
只是趙二爺怎么也到府上來了,他是來找茬,還是來祝壽?
在人們面面相覷之中,趙二爺帶著烏泱泱一群人站到了庭院中,并未走進大堂。
趙二爺跪下去高聲說了賀壽之詞,起身說道:“聽聞伯爵夫人今天過生日,趙某不請自來,實在唐突!為了略表心意,趙某從淮安府請來了梨園春戲班子,給夫人及賓客們唱戲助興。”
“梨園春戲班子,我沒有聽錯吧?”王老大人捋著胡須,臉上有了興奮和期待的神色。
劉老爺拍手說:“好啊,還是趙二爺出手大方,肯動心思,比我們這種只會送錢的俗人強多了!”
原來梨園春戲班子大有來頭,不止一次奉旨進宮給皇太后唱過戲,尋常官宦人家想請都請不來,只有王公府第才有資格相邀,但必須提前幾個月預約。
趙二爺能請得動梨園春戲班子,自然說明他手眼通天,也說明他非??粗夭舾?!
伯爵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吩咐下人們?nèi)デ鍜吒虚e置已久的戲臺,又安排梨園春各位大小名角先去休息。
趙二爺走進大堂里,還有話說:“趙某有幸與楚姑爺在賭桌上相識,說來也是一段佳話。我命人用上好的藍田玉打造了三顆骰子,送給楚姑爺把玩,以解煩悶!”
他打開一個金絲楠木盒子,里面露出三顆巴掌大的骰子,看上去玲瓏剔透,隱隱籠著一層云煙,果然是上品藍田玉!
這么大塊的藍田玉,價值難以估量了,人們的目光灼灼有神,眸子里閃著精光。
“趙二爺,多謝!”楚子羽接過禮物,微微點頭。
趙二爺露出會心一笑,十分滿足地坐下去,似乎完成了一件值得銘記一輩子的大事。
“恒運錢莊大掌柜到!”周管家的腔調(diào)拖得很長,人們聽得出他情緒的激動。
“大掌柜也來了?”賓客們叫道,忙不迭再次起身,臉上的笑容和嘴里的寒暄都極為肉麻。
恒運錢莊大掌柜,誰見過他親自去給人祝壽的?頂多派店里的伙計送些禮物,那就是天大的交情了!
大掌柜目不斜視走到大堂門口,不理會其他人的問候,虔誠地鞠躬祝壽,而后拍手示意身后的四個伙計打開禮盒。
“這是送給小公子的,七星匕首!”
“這是送給靖寧伯的,天山雪蓮和千年老山參!”
“這是送給夫人的,從京城白馬寺請來的云德大師的舍利子!”
“這是送給大小姐的,雪山火狐皮毛織成的大氅!”
大掌柜每說一句,眾人就高呼一聲,如同巨石從空中砸進湖里,激起滾滾浪潮。
七星匕首,虞國唯一的大宗師刑天用過的武器;天山雪蓮和千年老山參,可遇不可求;云德大師乃是萬方敬仰的得道高僧,將他的舍利子供奉在府里,那是何等的榮耀?。?/p>
最吸人眼目的,還是那一件用雪山火狐皮毛織成的大氅,如燃燒著的紅焰,如天邊的紅霞,光彩奪目不染雜塵。
雪山火狐千年出現(xiàn)一只,要織成一件大氅所費幾何?
聽說這樣的大氅在莊國也沒有幾件,莊國太皇太后和皇帝最疼愛的女兒鏡陽公主才有資格穿戴,那是莊國實實在在的國寶啊!
很多人忍不住想去撫摸火狐大氅,卻畏縮著不敢伸手,生怕褻瀆了它。
伯爵夫人捧著裝有云德大師舍利子的盒子,當場跪在了地上,口里連連念佛,磕了九個頭才站起來。
蕭冷憶撫摸著那一件紅云一般的大氅,觸手溫暖柔滑,尚未披在身上,就感到有些發(fā)熱了,她激動得眼里有了淚花。
繼而轉身對蕭冷薇說:“冷薇,你說我還需要你的孔雀翎大氅嗎?”
蕭冷薇窘得滿面通紅,無地自容,她覺得拿在手里的孔雀翎大氅很硌手,就像寒酸的爛布頭,慌忙藏到身后去了。
“楚姑爺,這里有你的一封信!”大掌柜捧著一封信遞給楚子羽。
在外人看來,這是大掌柜對楚子羽的輕慢,伯爵一家人都有價值連城的禮物,楚子羽偏偏收到一封不值一文的書信。
可楚子羽拿過信來,看見上面娟秀的字跡,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他便暢快地笑了,這是恒運錢莊主人親筆所寫的書信!
大掌柜帶來的震撼還未平息,周管家顫著嗓音,幾乎聲嘶力竭地喊道:“廉親王府主事到!”
什么,廉親王府也派人來了?伯爵府這一回掙足了面子啦!
所有賓客都這么想著,彎折膝蓋跪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
與大掌柜、趙二爺?shù)荣F客引起的轟動和喧囂有所不同,廉親王府主事的到來,人們只有安靜,唯有安靜。
廉親王是誰?當今皇上的親叔父,上書房行走的大臣,位高權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廉親王府的主事自然身份尊貴,他來到伯爵府,代表著廉親王,給他下跪是理所應當?shù)摹?/p>
伯爵夫人是唯一不用下跪的人,但她還是打拱施禮,姿態(tài)放得很低。
“伯爵夫人,如何使得?折煞我也!”主事急忙回禮,客氣幾句,掏出信來,“聽聞伯爵夫人四十大壽,王妃親筆寫了祝賀書信,請過目!”
廉親王府的禮物就是這一封祝壽書信,再無其他。但人家地位權勢尊崇隆盛,這一封書信抵得千金萬金,尤其是在伯爵府式微之際,廉親王府有此舉動,不啻于雪中送炭。
伯爵夫人感慨萬千,說道:“多謝王妃厚愛,可惜路途遙遠,無緣相見!請主事回京的時候,替我?guī)献钫\摯的祝福和感謝,我以后天天為貴府念經(jīng)誦佛,聊表寸心!”
主事點著頭回應,眼睛卻看向楚子羽,表情大有深意,隨即默然入座。直到離開伯爵府時,他也沒有跟楚子羽說過半句話。
廉親王府派人來伯爵府賀壽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原來城中那些大人物雖未到場,但暗中安排手下關注著府里的動靜,以此摸透伯爵府的真實情況。
大人物們坐不住了,到表態(tài)的時候了!
不多時,通判大人來了,同知大人來了,指揮使大人來了,最后知府大人也來了!
江都知府冷子明闊步走進大堂里,忽而覺察腳下踩到一物,低頭看去是一串佛珠。
他好奇地撿起來,看了兩眼,隨即說道:“這是誰的佛珠,怎么扔在地上?暴殄天物啊,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