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爺爺對視一眼，一股涼氣登時從腳底板冒了起來，如果不是我及時發(fā)現(xiàn)，再往前走一百米，我們爺孫倆兒就得死在這兒。
爺在我身上拍了一把，安慰道：“不怕，爺護著你！”
爬過三座山，就到了中午時分，爺爺顧不得饑渴，拉著我朝那些依稀可辨的墳頭，挨個拜了過去。
“各位先賢，我家孫子徐來想找個媳婦，不知您家可有未嫁的女娃？”
爺爺將三色紙點燃后，等它燒過一半，才會把香點燃，然后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三只香。
我跪在地上，卻也斜眼瞟著香頭。
只見那三支香不是滅一支，就是滅兩支，就沒有三支同時燃過一寸的時候。
有的三支香明明在火上燒的很旺，可一到墳頭就立刻熄滅，就像有人用手掐滅一樣。
爺爺?shù)哪樕絹碓讲睿钡阶詈笕銊偛暹M墳頭，他嘴里的話還沒說完，那三支香就從中間齊齊斷裂。
爺爺話音里帶了哭腔，“俺家祖上在這山上替大戶選吉地陰宅，是冒了風險的，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rdquo;
也許這是徐家老祖留下的遺訓，子孫有事，能向這片墳場求助。
陰宅的選址可不是一錘子買賣，選址之人和入殮之人就相當于簽訂了一樁協(xié)議，即便泄露天機要遭天譴，那也是兩家人的事。
沒想到，爺爺求到門前，竟然沒有一戶人家敢出手相幫。
一陣涼風刮過，我激靈靈打個冷戰(zhàn)，只覺得脖頸后又有人在“嘶嘶”地吹著涼氣，頓時嚇得一聲慘叫，“爺爺，它來了！”
爺爺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殺豬刀，朝我身后說道：“官爺?shù)挠⒇i的刀，再敢禍害俺孫子，老子就跟你拼了！”
官府的大印象征著無上權威，而殺豬刀上鮮血無數(shù)，殺氣凜凜，都是辟邪之物，不知道爺爺是從哪借來的？
他越說越氣，到后來指著那些墳堆罵道：“你們看著老徐家絕后卻不肯幫忙，老子這就把你們全部刨出來。”
忽然間，平地上卷起一股旋風，開始還只有一人來高，到后來越來越大，裹挾著黃沙枯枝，朝我們爺孫倆直撲過來……
爺爺把我擋在身后，對著旋風一通猛砍，我甚至還聽到砍刀入肉的聲音，隨后就是一聲聲嘶叫，就像有人被擰住脖子叫不出聲的那種……
不知過了多久，旋風漸漸變小，爺爺已經(jīng)累得脫力，依舊咒罵不停。
我奪過殺豬刀擋在他身前，對著那依舊裊個不停的旋風，又是一頓猛砍。
等到我也脫力倒地的一刻，旋風終于散去，地上血跡斑斑，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爺爺像是一下老了十歲，神情憔悴至極，“來子，怕不？”
我搖搖頭，“不怕，一條命而已，就是還沒好好孝順您，有點不甘心！”
爺爺笑笑，拉著我一起下山，泉子老舅說了，給你找個鎮(zhèn)住場子的媳婦說不定就能躲過一劫，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我一手提著殺豬刀，一手攙著爺爺下山，這才知道刀從解放路一個殺豬攤位上借來的。
“這殺豬刀不知殺了多少畜生，就是再兇悍的物件見了，也得退避三舍！”
我們爺倆一路有說有笑，一掃上山時的陰霾，只有人沒事，就完事無憂。
沒想到，我們到底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那些明明看著端端正正的道路，走著走著竟然沒了，我和爺爺對視一眼，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浮上心頭。
娘的，又來了？
果不其然，我們又試探著走了幾步，才發(fā)覺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鉆進了暗無天日的林子。
撒尿，罵人，點火，我們用盡了能想到的所有法子，都沒能找到出路，只好點起一對篝火，烤了些干糧充饑。
“天黑之前必須下山，不然就危險了。”
爺爺掏出酒壺抿了一口，回身望著我說道。
我記事開始，爺爺就是一座山，如今我已經(jīng)成了半大小伙，他依舊身形偉岸，像一座山站在那里，守護著徐家，守護著我。
“爺爺，都是我不好，不該招惹那些人，更不該拿那副望遠鏡。”
爺爺搖搖頭，“有些事，躲不開的！”
我們吃飽喝足，爺爺在前面把殺豬刀當成砍刀開路，我手里拿著一根削尖的木棍，隨時警戒。
棋盤山綿延百里，有不少山豬林豹，但我不信誰敢招惹我們倆人，除非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開路是件力氣活，我們只鉆出百十米遠，爺爺就累得氣喘吁吁，然后我就接過了這個活計。
林子里遮天蔽日，我們只能瞅著樹梢才能大概分辨出，此時已經(jīng)距離日落不遠了。
如果今夜真的無法離開，那東西會不會來找我，我們有沒有可能再次幸免？
我揮刀砍斷眼前灌木藤蔓的時候，心里不住地胡思亂想。
我受罪是活該，誰讓我驚動了人家，可爺爺又招誰惹誰了？
不行，不能死，起碼不能連累爺爺死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深山里。
我不知從哪里又冒出一股子力氣，拼命在眼前砍啊砍，直到被爺爺叫住，這才醒過神來。
我順著爺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樹林中似乎有一輛車，于是立刻大喊起來，“來人啊，救命啊，我們在這里！”
車上似乎有人影晃動，卻對我們卻不理不睬，我們只好一刀刀砍斷身前的藤蔓，一步步靠近。
林地之中有一輛吉普車，旁邊還生著火，應該是那些喜歡戶外探險的驢友，也許是喜歡野外的情侶。
不管如何，我們得救了。
跌跌撞撞從茂密的叢林中鉆出來，我渾身臭汗，臉上被樹枝劃破的傷口，如今被汗水螫得生疼。
爺爺示意我上前打招呼，只要有人，我們就能活下去。
篝火前堆著一大堆柴火，周圍還挖出了一道圓形的防火溝，鐵架上架著一只早已烤焦的山兔……
“爺，不對勁。”
我經(jīng)過火堆時，非但沒有感到溫暖，反倒感覺有絲絲寒氣滲入我體內，不禁打了個冷顫。
汽車就在十幾步開外，我卻不敢再走近一步。
爺爺用殺豬刀在火鉤上敲了幾下，確定是實物，就把殺豬刀交給我，然后把一米多長的火鉤拿在手里。
雖然相比這詭異的場景而言，我更喜歡鉆進那暗無天日的叢林，可為了爺爺，我必須拼一下。
只要能找到電話，信號彈，或者哪怕是一只哨子，對我們來說都可以救命！
隨著腳步越近，我脖頸后再次冒起冰冷徹骨的寒氣……
這輛車有些眼熟，綠色涂漆，迷彩頂棚，正臉還有一只兇惡的虎頭。
這，就是帶我上山的那輛吉普車！
我登時嚇得冷汗直流，站在原地不敢再進一步。
爺爺感覺到我的異樣，于是出聲問道：“徐來，是不是你說的那輛車？”
我身子頓時一僵，慢慢扭回身，然后猛地一刀砍了過去……
爺爺?shù)穆曇舨粚?，他從來就不會喊我的全名?/p>
見他身后有個影子，我想都沒想就一刀劈了下去。
“呼”的一聲，那道黑影被我砍成兩截兒，之后消失無蹤，爺爺卻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了。
我直勾勾盯著他手里那根火鉤，不說話，爺爺立刻甩手扔出老遠。
那東西就附在火鉤上，剛才爺爺本想拿來御敵，卻不想被那東西附了身。
“爺，咋樣？”
爺爺臉色煞白，微微搖頭，“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你奶奶，你姑，還有你爸媽，咱們一家人團圓了！”
“爺，放心，咱會出去的！”
我一手攙著爺爺，一手拿著殺豬刀，慢慢朝那輛吉普車靠近。
車門罅著一條縫，似乎還放著音樂，我只覺得頭皮發(fā)緊，這都十幾天了，什么樣的汽車能有這么強大的電源？
車門忽然打開，我看到車上東倒西歪倒著四具尸體，尸體上全是橫七豎八的刀痕，就像是被殺豬刀砍過一樣……
“當啷”一聲，我手中的殺豬刀掉在地上，看著眼前的慘景，我沒來由想起泉子老舅的話，“好重的死人味，起碼四個人以上，三哥，這事我管不了！”
車上躺著四具尸體，渾身上下全是被刀砍出的傷痕，尤其是眼鏡，他的脖子已經(jīng)被全部砍斷，只有一層皮和腔子連著，所以才沒有掉落。
眼鏡，胖子，一個穿著那種短裙的漂亮女孩，還有司機許師傅。
我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上車后他給了我一根煙，過濾嘴里有一顆可以捏爆的小球，抽起來涼絲絲的。
四個人，如今都死在車里，車上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有些血液和嘔吐物混雜在一起，從車門打開的那道縫隙滴滴答答流到地上，片刻就積成一個小小的水洼。
難道這四個人都是我和爺爺殺的？
我想起中午那陣旋風過后，被鮮血浸染的土地，還有剛才想上爺爺身的怪物。
這一切一定都是它幕后策劃的，難道驚動了它安寧的代價，是全部死絕？
我一瞬間仿佛跌進了永遠也沒有盡頭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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