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不太懂事,但知道顧家,生怕我爹不知道二叔賣了田,分不到錢,偷偷跑回家打小報告。
結果我爹眼皮都沒抬,說二叔那是短命錢,他不稀罕。
我不明白我爹的意思,不過二叔拿到錢的第二天就買了三口棺材,請了三個大先生,風風光光的辦了場喪事。
二叔說爺爺他們上不得山,還得盯著,不然還會出事。
當天夜里,他帶著我在后院挖了三個坑,栽大蔥一樣把爺爺、陳瞎子和張老頭的尸體頭下腳上的埋了下去。
第二天抬上山的棺材,里面裝的全都是石頭。
我聽二叔的意思,事情可能還會有變,但好歹是入了土,要不然我每天一閉眼,擔心的就是第二天睜眼會不會看到爺爺或是陳瞎子。
劉國柱買了村里的田,泥鰍也沒見他養(yǎng)。
不過收了錢,怎么折騰就是別人的事了。
爺爺下葬后,二叔沒說紅棺要怎么處理,我提醒過幾次,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嗯的應一聲,心情不好應都懶得應,感覺是沒打算管。
還好沒幾天暑假就要結束了,開了學,大不了我周末不回家。
可眼瞅著要到開學的日子,二叔主動找了我爹,商量著讓我不要念書了。
農村娃,覺悟不高,加上平時成績不好,我其實也沒那么想上學。只是屋里有棺材,我爹又不讓我回家住,就在旁邊哭鬧著要念書。
我媽見我哭得傷心,幫我說了幾句話。
二叔有點怕我娘又撒潑,只好同意我去上學,但要我?guī)е眿D去。
他老說紅棺里裝著我媳婦,那我去學校,還得帶口棺材?
真這樣,我還不如在家放牛。
我娘一聽這話,在我屁股上扇了幾巴掌,掐著我的嘴讓我別亂說。
晚上我爹帶了很多香燭來老宅,我媽也跟來了,但沒進屋,她把我叫到院子里,摟著我在外面等。
二叔把滿屋子都點上紅蠟燭,門口也插滿了香,弄得老宅里云霧繚繞,然后他和我爹反鎖在屋里,搗騰到半夜才出來。
出來后我爹手里拿著一串銀項鏈,讓我戴脖子上,二叔在旁邊說項鏈就是我媳婦。
我樂呵的說:“以前的媳婦是棺材,現(xiàn)在好了,成項鏈了!”
牢騷兩句,結果把我媽臉都嚇白了,從二叔手里接過香,點上后拜了又拜。
沒過幾天,學校開學,二叔親自送我去。給我買了不少新衣服,牙膏牙刷什么的。說我媳婦愛干凈,要是我臟兮兮的,她會嫌棄。
二叔說的像真的似的,反正我是不信。
農村娃家里條件都普遍差,除了愛干凈的小女生,男生別說刷牙,洗個臉都得看心情。二叔一走,他的話就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可是說來也怪,只要我不刷牙洗臉,吃飯的時候牙就疼,有時候疼得連豆腐都嚼不動。
晚上不洗腳,那一晚被窩里就像放了冰塊,凍得腳底板生疼。
試過幾次,我開始相信二叔的話了,那項鏈里,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在盯著我,而且還會嫌棄我臟。
我覺得挺稀奇的。
慢慢的我也習慣了,那時候,我成了我們班上最干凈的男生。
盡管如此,前兩個月我還是沒敢回家,后面不是那么怕了,周末才開始回家。
這時二叔已經(jīng)做起了守陰人,外村的偶爾也會上門請他,碰上周末,他就會帶上我。
見識過后也不覺得稀奇,說白了就是給人守靈堂,過過頭七。
我最想看的,其實還是上次爺爺他們尸體上出現(xiàn)的東西!
只是爺爺?shù)氖碌浆F(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議論了,真的跟我爹說的一樣,到此為止了。
留下來的,好像就只有我那串不管天不管地,只管我洗臉刷牙的媳婦兒了。
但是沒多久,村里就出事了……
自從二叔賣了田,家里條件好了,老宅的房頂上裝起了衛(wèi)星鍋,堂屋里也有了大彩電。
以前我還會回家看看我媽,聽她關愛幾句,自從老宅有了大彩電,路過家門口我都懶得回去了。
只是每次回來,二叔都要我把媳婦兒的“房子”抹一遍,收拾得一塵不染才行。
出事那天是周六,二叔正好不在家,我看電視看到后半夜,倒下去就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太陽曬屁股了,我才揉著眼睛起床,打算弄點吃的,然后給媳婦兒收拾一下“房子”。結果一睜眼,就看到紅棺前面直挺挺的跪著兩人。
跟著二叔出去見了幾次死人,我膽大了不少,第一時間想的就是爺爺又詐尸了。
我沒敢靠近看,而是繞著去看兩人的臉,等看清的時候,我倒抽了口冷氣。
跪在棺材前的,是劉國柱他爹和老娘。
老兩口臉色發(fā)青,嘴巴大張,不過里面沒泥,其它的,簡直是跟爺爺一模一樣。
二叔沒在家,我只好去喊我爹。
途中我才想,我這媳婦的棺材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怎么是個人死了,都要來跪?
以后也這樣,那日子還怎么過?
而且這些天沒聽說劉國柱家死了人,我有些擔心,怕劉家人來鬧事。畢竟他們家人多勢眾,兜里又有點錢,在這地頭上,他們劉家人說出來的話就是理。
我正擔心著,結果一上小路,迎面就撞上了劉國柱和劉家的幾個小輩。
按輩分我得管叫劉國柱叫叔,但他不正眼看人,我也懶得喊。
我看他不像死爹死娘的樣子。迎面走來,劉家?guī)兹司投伦×诵÷?,劉國柱攔住我就惡狠狠的問:“小東西,我爹和我媽是不是在你家?”
他這話問得,根本不像是來找人的,而是來要人。見我支支吾吾,他索性提著我衣領,直接拽去老宅。
劉國柱是成年人,人高馬大,加上我性格有些軟弱,沒敢反抗。
結果跟我想的一樣,到了我家,見到他爹媽,劉國柱嚎了幾嗓子,眼淚都沒掉一滴。起身就一口咬定他爹娘是被我屋里的棺材害死的。
他這話說出去,是人都會笑。
可他爹娘的尸體就跪在棺材面前,證據(jù)確鑿。
劉家是大姓,不一會半個村的人都來了。二叔不在,他們就把我綁在椅子上,屋里屋外擺上花圈,把老宅當成了靈堂。
這種事在農村,那可是相當?shù)钠圬撊肆恕?/p>
還好我二叔聽到動靜趕了回來,他扒開人群,直接找到正在燒紙的劉國柱,都沒問經(jīng)過,開口就問劉國柱要怎么才能算。
“算?”劉國柱用手戳著我二叔的胸脯說:“簡單。屋里這口紅棺就是兇手,我要抬回去嚴懲,這事就能算。”
我以為劉國柱會訛錢,畢竟二叔剛從他手里弄了十萬塊,沒想到他開口就要紅棺。
“行,棺材你們抬走。”二叔很干脆。說完就過來解開我身上的繩子。
二叔老說我媳婦在棺材里,可我也沒見過人。加上還沒到想媳婦的年紀,對那棺材除了有點怕,也沒啥感情。
但見到劉家的人沖進屋里抬棺材,我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哄鬧中,我好像聽見二叔說了句不知死活??上颂常瑳]聽實在。
倒是我爹出現(xiàn)在門口,攔住劉家人,勸他們現(xiàn)在把棺材放回去還來得及。
劉國柱明顯是瞄著棺材來的,把爹娘都當成了籌碼,怎么可能輕易放手?
劉家跟我爹同輩的就有十幾人,一呼啦上去,把我爹給推到了一邊。
劉家的人一走,老宅里遍地都是花圈紙錢。
我爹從外面進來,看著院子里的情形,臉色也不太好。二叔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不等我爹開口就說:“你也看見了,不是我要惹事!”
我爹好像還有話要說,但看到我被捆紅的手,臉上也有些心疼,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只是離開的時候,他再次警告二叔說:“那件事,你最好不要碰。”
二叔無奈的攤手說:“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死腦筋?現(xiàn)在不是我想,是劉家按耐不住了,是他們想碰。”
二叔看起來很無辜的樣子,但我有種感覺,二叔心里,一直都藏著一股狠勁。
而后面發(fā)生的事,也證明了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