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熄滅,小屋內(nèi)陷入了黑暗。
奇怪的是,就連程小燕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我在門口待了一會兒,心里納悶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突然間,一股奇怪的心悸感襲上心頭。
這種感覺很詭異,就好像有一條眼鏡蛇,正用它冰冷,陰毒的瞳孔,在黑暗中注視著我……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一口。
我打了個寒顫,渾身感到一種無邊的恐懼。
腦袋里,莫名閃過一個念頭:逃!
我轉(zhuǎn)過身,瘋了一般狂奔而去。
一直跑,一直跑。
跑了差不多一公里,遠離了小屋,我這才松了口氣,全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沒有想過為什么要逃,但剛才那種極度驚悚的感覺,讓我本能控制不住自己。
我掏出一根煙,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好半天,才冷靜下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對危險的預知,或者說是第六感。
記得小時候坐公交上學,坐到一半,突然感到莫名恐慌,心跳瘋狂加速,不顧售票員的勸阻,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
剛跳下去沒一會兒,車子開出幾十米距離后,與一輛十字路口闖紅燈的大貨車撞在了一起。
車上人員,無一生還。
現(xiàn)在想來,依舊一陣后怕。
而剛才在程小燕的家門口,我就再一次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仿佛那根本不是個屋子,而是一座墳墓。
墳墓?
我打開了個哆嗦,想不通,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想法?
……
回家,洗漱,睡覺。
睡得并不踏實,老是做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城中村,回到了程小燕家門口,無論我怎么逃,都逃不出那個地方……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精神并不好,眼黑圈又多了很多,去醫(yī)院給母親送完飯,聊了一會兒天,就去學校上課了。
班上依舊和平時一樣,吵吵鬧鬧,雞飛狗跳。
我回到座位,發(fā)現(xiàn)程小燕趴在桌上,盯著黑板發(fā)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經(jīng)常和她打牌的幾個男生,座位全是空的,我猜想昨晚的事,或許和他們有關(guān),現(xiàn)在做賊心虛中。
“喂。”
坐下沒多久,程小燕就跟我搭話。
我看向她。
櫻桃小嘴,瓜子臉,細長的清水眸子,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如果沒那么瘋瘋癲癲的話,還真是大美女一枚。
“有事?”我問。
“問你個問題呀,你說,一個人假如會死,是坦然接受死亡,還是不顧一切地去抵抗?”
我心想這是什么問題?
“那得看什么情況了……如果這個人得了絕癥,大限已到,或者年齡很大了,連閻王都要收他了,抵抗還有什么用?不如坦然接受死亡,畢竟,這是萬物自然的規(guī)律。”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程小燕眨了眨眼睛,說看不出,你還挺有想法的。
我心想可不是嘛,哥們畢竟也在D棟做了這么久了,對生死多少有些感悟。
“第二個問題,你有女朋友嗎?”程小燕問。
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女人,腦回路也太古怪了吧?
前一秒問我生與死,后一秒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不過,她為啥這么問?
難道?
心里有些飄飄然,想著莫不是昨晚的英雄救美,讓這小太妹芳心暗許了?
我正想著怎么回答,突然看到程小燕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喂,你沒事吧?”
我皺了皺眉。
程小燕搖了搖頭,抬起頭,目光渾濁地看著我。
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十分憔悴,就好像熬夜了幾天幾夜一般。
咳咳咳!
她又咳了起來,身子在座位上晃了晃,往我這邊倒來。
我將她扶住,哭笑不得說:又來這套?別玩了好嗎。
沒有反應。
她靜靜地閉著眼睛,平日里白里透紅的臉頰,現(xiàn)在只剩下蒼白。
“程小燕?”我忽然有些緊張,叫了一句。
她還是沒說話。
心里猛然意識到了什么。
我拍了拍她的臉,大聲喊道:“程小燕?你,你醒醒!”
這邊的動靜,引來的學生和老師。
陳偉也走了過來,
“不會是病了吧?”
“之前就看到她一直咳,好像還咳出血了,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
“別墨跡了,快打電話給救護車吧,感覺不像是裝的!”
大家議論紛紛,老師這時候也有些慌了,拿出手機,準備打救護車。
“旁邊就是愛康醫(yī)院。”陳偉忽然說。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二話不說,背起程小燕,就沖出了教室。
一直離開學校,往醫(yī)院的方向狂奔。
好在我身體素質(zhì)不錯,加上程小燕很輕,一路下來,并不感覺多累。
來到醫(yī)院門診部,因為情況危急,沒有按照正常流程辦理,加上我最近常來醫(yī)院,和這里的人基本上都認識了,稍微登記了一下資料后,立刻就送到了搶救室。
……
沒過多久,醫(yī)生走了出來。
我忙起身,問他程小燕情況。
醫(yī)生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他告訴我,程小燕患了病毒性肝炎,情況非常嚴重,基本上接近晚期,沒有任何手術(shù)可以治愈,只能靠藥物勉強維持生命。
而且,抗病毒的藥物非常昂貴,保守估計,一個月至少得幾萬塊。
聽到這個消息,我張大了嘴巴,腦袋一片空白。
從沒有想過,這個活潑好動的女生,會有這么一天……
忽然想到她在班里問我的那句話——“一個人假如會死,是坦然接受死亡,還是不顧一切地去抵抗?”
難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嗎?
心仿佛被抽動了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病人已經(jīng)醒了,你要不要進去看看?”醫(yī)生問。
我搖了搖頭,這種時候,根本沒有勇氣去看她。
難以想象,開朗外向的程小燕,此刻會有多么絕望?
“這個病不能拖了,現(xiàn)在用藥,或許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生命。”醫(yī)生說。
我問,能維持多久?
醫(yī)生說,少則一兩年,多則五六年也說不定。
我頹然地點了點頭。
維持?
談何維持?
雙親不在,和奶奶住在一個破舊的自建屋里,這種條件,讓她每個月拿出幾萬塊來,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如果實在交不起醫(yī)藥費,我倒有個建議。”醫(yī)生猶豫了一下,說道。
“什么建議?”我抬起頭。
“把她送到D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