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還在院里站著?”
“回稟老爺,已經(jīng)三個時辰了。”
“人,如何?”
“衣著雖然干凈,但肘膝之處有修補的痕跡,看來日子不太好過。身體瘦削,面容清秀,書生打扮,神色木訥。如果老奴尚未老眼昏花,修為怕是連聚靈境都沒到。”
“看來王破虜十年前身死界北城之后,鎮(zhèn)北天將府就衰落了,不然王家這一代的獨子怎么也不會淪落到如此田地。想當年王破虜何等雄威,孤身鎮(zhèn)守人魔交界的界北城十年!可惜急功近利,公私兩誤,而今就連唯一的后代都無法踏入修士的行列。”
“老爺,您看……”
“故人之子前來,怠慢了三個時辰已是無禮,我親自前去吧。”
秦霄作為大唐王朝鎮(zhèn)守盛京的直隸天將,欽賜大唐王朝世襲的武侯,是大唐軍方現(xiàn)任三大天將之一。
此時正值初冬,再加上少年坐的是石凳,時間一長只覺下體涼麻。少年盡可能的動了動身子,在不弄皺衣服的前提下,讓血液保持流通,緩解涼麻的癥狀。
石桌上迎客的茶水早已冰涼,水面結(jié)成一層薄薄的冰碴。
早在月余前,少年便自齊北郡出發(fā),歷經(jīng)三十余日終行至盛京郡,為的就是盡快找到父親的舊友、當今直隸天將、駐守天子腳下的武侯,希冀借助武侯的聲望與實力,來達成自己的一個愿望。
少年摸了摸胸口,里面放著一張紙,這也是他此行的第二個目的,解決前人留下的一件似是玩笑的舊事。
此事如果只是僅僅兩家知悉,那倒無所謂。可當年定下此事時,滿朝文武再加上國士六院的五位巨頭悉數(shù)在場,必須與秦霄一起,去大唐王朝司掌戶部的官員處辦理才算結(jié)束。否則對那位未曾謀面的小姑娘不公平。
百般皆可拋,最重唯公道。
他來求秦霄替他討還一個公道,也還給秦霄的女兒一個公道。這也是公道。
少年察覺到有腳步聲傳來,急忙起身看去,迎面仿佛走來了一座巍峨的巨峰,遙不可及。
盡管素未謀面,但是僅僅從氣質(zhì)與年齡便知道是誰,少年行了一禮:“侄兒王不器,見過秦叔叔。”
秦霄微笑著拍了幾下王不器的肩膀,道:“不器,不器,君子不器,王兄倒是給你起了一個頗有深意的名字。來,這邊坐。”
少年看著秦霄指過去的方向,內(nèi)心微微一沉。
但他還是依言坐在了石凳處,與秦霄對視。
“今日前來有何事?”秦霄開門見山的問道,沒有尋常長輩對晚輩的噓寒問暖。
這更讓王不器內(nèi)心感覺更加沉重。
“侄兒前來有兩件事。今年是界北城一戰(zhàn)的第十年,也是我父十年忌年。侄兒特此跪求秦叔叔能看在昔日情誼份上,向王朝投遞訴狀。侄兒一直認為當年一戰(zhàn)的定論有不妥之處,所以想替我父平反。”
話未說完,王不器便跪在了地上,在秦霄面前重重地磕頭。
秦霄趕緊將王不器拉了起來,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替你投遞也并非不可,只不過,十年前界北城大敗一案已成定局,就算投遞到皇帝那里,也未必會有轉(zhuǎn)機。”
王不器苦苦相求,可最終仍然沒有打動秦霄,被秦霄以各種理由推脫過去。
“素聞親叔叔最重情誼。請秦叔叔看在當年我父救過您一命的份上,出手幫侄兒這一次,僅此一次!只要秦叔叔能讓此案重審,侄兒就有十成把握拿出證據(jù)證明,當年界北城破,并非我父之過!”
王不器雙眼通紅,低聲哀求。為了搜集證據(jù),王不器從五歲開始,便在界北城奔波,只為尋找當年的每一個見證者。而今終有證據(jù),只差有人重審此案。
秦霄面色漸漸變得陰沉,他站起身,背對王不器:“我認為,此案沒有翻的必要,最后的結(jié)果仍如十年前一樣。”
王不器猛然抬起頭,吃驚的看著秦霄的背影。
盡管從秦霄未將自己引入到待客之堂時,王不器便隱約察覺到秦霄對自己的態(tài)度恐怕不妙,只不過又求于人,王不器并未在意。
可自己無論如何苦求,秦霄都對此無動于衷,甚至也認為自己的父親就是當年界北城人魔之戰(zhàn)、人族大敗的罪魁禍首,從而不愿替自己向大唐王朝提請翻案。
他摸了摸懷里的那張紙,內(nèi)心掙扎是否要用這張紙去威脅背對自己的直隸天將。
最終,王不器放棄了這個打算。
因為這樣做雖然對自己有利,但對那個小姑娘不公平。
而公平兩字正是王不器最在意的東西。
“秦叔叔,這里是當年你與我父立下的婚約,我……”
王不器的話音尚未落下,秦霄便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絲絲冷笑,道:“威脅我?”
王不器錯愕,雙手拿著一張泛黃的紙張,上面隱隱可以看到“鎮(zhèn)北”“直隸”二字。
秦霄看了一眼王不器手中的婚約,然后視線便挪開,再也沒有放在婚約與王不器身上。他走到王不器身邊,身體與王不器在一條線上,兩人相互背對。
“以為一張婚約就可以威脅我?可笑。”
“當年你父親為了一己戰(zhàn)功,竟然將十萬將士推身魔族腹地,無一人生還。做父親的不顧他人死活拿人命打了一場絕戶戰(zhàn),做兒子的也是下流,竟然拿著婚約來威脅。”
王不器看不見秦霄的臉,但他能察覺到秦霄的蔑視。
于是他的神情越發(fā)平靜。
“婚約留下。我看在昔日情誼上,贈你千兩白銀,回齊北郡買上幾畝田地,這一世也能活的下去。”秦霄寒聲道。
王不器原本要遞給秦霄的婚約,此刻被王不器仔仔細細的折疊整齊,重新塞回懷里。
“對不起,我改變主意了。”王不器說道。
秦霄眼神微微錯愕,他不敢相信的轉(zhuǎn)過身來看著王不器。
“就算秦天將不肯為我父翻案,這紙婚約我也打算還給您,然后一同去戶部報備即可。但是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王不器再一次重復(fù)了自己的觀點。
秦霄陰沉著臉問道,“你在故意激怒我?”
王不器搖搖頭:“我說的是實話。”
“你仍然可以給我,我之前說的話仍然算數(shù)。”秦霄語氣緩和了些許。
王不器再次搖頭:“我說過,我改變主意了。”
秦霄盯著王不器的雙眼,而后大笑一聲:“好!不愧是鎮(zhèn)北天將王破虜?shù)暮笕?!既然你這么有膽識,不妨與我打個賭,如果你能做得到,我便將云香嫁給你。”
王不器正想搖頭,再聽到秦霄的下一句話之后,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而且,我還會替你父親翻案。”
“只要你能在一個月之后的王朝大試里,奪得首席,我便帶你上殿,親自求盛治皇帝為你父親翻案!”
王不器毫不猶豫的點點頭。他需要這樣的機會。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人愿意替父親翻案。
界北城一戰(zhàn),王破虜除了戰(zhàn)死,也得罪了幾乎整個大唐的所有人。
除了秦霄,王不器想不到第二人。
秦霄面無表情的看著王不器,道:“但是,如果你不是本次王朝大試的首席,就要將婚約親自送到我府上!不送!”
說罷,秦霄便沒有理會王不器,向天將府深處走去。
王不器背起放在角落里的一個青竹編制的背簍,將石桌上的茶水仔細的澆在樹下,然后默默的離開天將府。
在王不器離開之后,秦霄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石桌旁,跟在他身后的是老管家。
“他必須通過國士六院的初試,方有資格參加王朝大試。雖然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任何修行天賦,但還是要小心一些。這幾日國士六院便要納新,你去知會一下這六處,告訴他們,務(wù)必不能讓他通過,不能給他任何機會,參加王朝大試。”
“是。”老管家領(lǐng)命,立刻就行動起來。
秦霄眼神看向天將府門口,似乎想要透過高大的院墻,看穿外界的一切。
“翻案?婚約?”
秦霄的臉上帶著一抹寒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