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息最先是從誰的口中傳出來的,沒有人知道。
因為寶峰寺村,房子被山洪掩埋的那幾十戶村民,個個都在說有神女來托夢,告訴他們那天晚上后山會發(fā)生山洪。如果深夜他們還留在家里,就會被泥沙掩埋。
有人感嘆說,開始他以為那只是個夢而已,就沒怎么在意,哪曉得真的發(fā)生山洪了。還好那晚他們一家子都心有不安,沒敢睡覺,聽見村后鬧出動靜,就趕緊跑出了家門,這才活了下來。
那山洪發(fā)生后的次日早晨,劫后余生的村民們,見面就會互相講神女托夢這事兒,然后說寶峰寺村人杰地靈,有神靈保護(hù),不然怎么會托夢給他們。
這當(dāng)中,有人突然想起來夢中還有件很重要的事,他說:神女還說了呀,接下來呀還會有更大的災(zāi)難發(fā)生,我們村要想阻止那場災(zāi)難,就得趕快找人去村里的大槐樹下修座山王廟啊。
“對對對……差點就忘了,她在我的夢里也這樣給我說過嘛。”
村民們?nèi)詢烧Z的,說的都是神女托夢的怪事。
如果是一個人說這些話,可能被人當(dāng)做精神有問題,可是村里大幾十戶人都在這么傳,一時間村民們都有些驚慌了。
也有人提出來,要不大家都離開村子,去外面呆一段時間再回來。
可是他的話剛說出口,大家就都開始反對,最后連他自己都否定了這種想法。
一是托夢的神女沒講大災(zāi)難具體是在什么時候來,誰知道會等到猴年馬月啊,萬一在外面躲的時候沒發(fā)生,回來就遭了殃了呢。
二是大家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寶峰寺村,這里土地肥沃,村外又有大河流經(jīng),這么好的家鄉(xiāng)要是被山洪災(zāi)難給毀了,不僅可惜,而且他們上了年紀(jì)的人也無法生活了。
如此一來,便有人說,神女托的夢都已經(jīng)應(yīng)驗了,那她說修山王廟能夠阻止災(zāi)難的話,應(yīng)該就沒啥子問題。大家就趕緊修就得了,反正一小座山王廟又不是什么大工程。
于是乎,大家就開始商量該由誰來帶頭的事兒。
那幾天,九爺不知在外面忙活啥,而柳若雪則是足不出戶的待在我家里,等我出去給他們打聽村民們說的消息。
說老實話,要是柳若雪沒有提前告訴我,她去給村民托夢的事兒,估計那會兒我都是慌的。
因為那晚的山洪真的很嚇人,不過離奇的是,一個村民都沒有受傷。
我跟隨村民們聚集到了王富貴家大院壩里面,那種感覺就像王富貴家要辦酒席,請全村人吃飯一樣。
能來的村民,全都來了。
我看見王富貴黑著臉,吼道:“你們一個個的,就算自己不懂知識,家里不都供過學(xué)生娃嗎!看看,這都什么年代了,你們竟然還相信什么神女托夢的破事,我看是吃飽了撐的。”
這時候,就有村民跳出來說:“村長,我們都夢到了的,而且神女的話已經(jīng)應(yīng)驗了一部分了,這個你怎么說。”
王富貴沉著臉,眼珠子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說:“胡鬧!這明明是自然災(zāi)害,為什么我就沒有夢到呢。”
“村長,你沒得到神女托夢,那我們也不知道她為何不給你講瑟。”,村民們七嘴八舌的開始說。
就連平時不敢反抗王富貴的有些人,此刻竟然敢跳出來說:“是不是村長你做了什么壞事,神女才不給你托夢哦!”
王富貴冷哼一聲,罵道:“簡直胡說八道!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了,一場山洪,就、就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不,真是沒出息!”
村民們自然不理解王富貴為何不愿意帶頭修那山王廟,但是我是知道原因的。
那晚李瘸子的魂魄,帶我親眼所見王富貴在井邊所為,雖然不知道他和那井中的大蟒達(dá)成了什么交易,不過我覺得這一定是他的陰謀。
見王富貴不帶頭修廟,便有村民起哄說,“最近村里發(fā)生了這么多奇怪的事情,才幾天時間,你看李二和張虎死得那么恐怖不說,就連三位老祖祖也不明不白的跪在棺材邊死了,這可能就是個大兇兆。”
這種情形之下,村民們的思維,讓我真的感受到人言可畏??磥泶蠹移綍r出于畏懼王富貴的心狠,對他和和氣氣,是因為沒有遇到大難當(dāng)頭的事兒吧。
不過還好,村民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沒有大難臨頭各自飛,至少大家目的還是一致的,保住自己和村子。
見大家眾志成城的樣子,王富貴一個人再怎么橫,他也不可能與全村人為敵。
沉默片刻后,他板著臉說:“山王廟這東西,雖然是迷信,但也不能說修就隨便修,我若要牽頭修廟,后面出了什么問題,你們是不是又覺得是我王富貴的錯!”
大家沉默不語。
不過,除了村長之外,村里還有個組織能力挺不錯的人,叫李老漢。
這李老漢平時就愛和村長斗,這時他很沉著地對現(xiàn)場的村民講,既然村長怕出事兒,他李老漢不怕,他來牽頭去找人來幫忙弄山王廟。
李老漢有五十出頭,比我爺爺小,是我最好的發(fā)小李克斌的爺爺。我從小也就跟著李克斌都喊他李爺爺。
本來李克斌與先前死去的李斌,他們各自的祖祖輩其實是親兄弟,但是因為家族原因鬧了矛盾。從李克斌爺爺那輩開始,兩家人就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不說,而且還暗地里互相較勁。
后來,李斌爺爺入贅了尖山村,便有了我發(fā)小李克斌名字由來的事兒。
從孫孫輩的名字都可以看出來,尖山村死去的那個人叫李斌,而我發(fā)小的爺爺,給他起名為李克斌,大有克那尖山村李斌的意思。這些是題外話。
話說,亂世出英雄,大難出勇夫。
聽李老漢這么一說,村民們即刻便對他一呼百應(yīng),大家紛紛開始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讓李老漢趕快去找懂這行的人。
王富貴可能完全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出,當(dāng)時我站在人群之中,看到他臉都?xì)饩G了。
我們村的李瘸子死了,在陰陽風(fēng)水、修廟建墳方面,自然就找不到這樣的能人。
李老漢本來打算去別的村找陰陽先生來著,可是他剛路過大槐樹的時候,就看到一個人站在大槐樹前,那人正打量著那大槐樹,還不時瞅瞅古井。
那人看到李老漢路過,還叫住了他,然后問了李老漢幾件事情,讓李老漢當(dāng)場就驚掉了下巴。
那人問的幾件事是:
其一,這口古井,前幾天是不是冒出了黃泉水?
其二,出了黃泉水之后,在井口上死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那黃泉井水便又退了。
其三,最近村里發(fā)生了山洪,掩埋了幾十近百戶人家的房子,不過卻沒有一個村民死亡。
李老漢一聽,驚訝得半天沒回過神,他試探著問:“你不是我們村的吧,又是從哪里聽到了這些事,”
那人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李老漢的問題,兀自說道:“我已算到這村里即將發(fā)生百年難遇的大災(zāi)難,怕是得趕緊修個廟子啊。”
李老漢心里開始犯嘀咕:這人問的那幾件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好幾天,外村的人自然也可能聽說。可是寶峰寺爆發(fā)山洪,要修廟的事兒,沒這么快傳出去啊,這怕是個隱士高人。
李老漢思慮之后,便趕緊說:“哎呀,老鄉(xiāng),請問你是哪點來的高人吶,我們村的事兒竟然都被你給說中了。”
那人笑了笑說:“我和你們村李瘸子本是道中的好友,本來這次只是單純來給他上柱香,哪曉得,竟然算到寶峰寺會有這等大災(zāi)大難。”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既然有送上門的陰陽先生,那何不就請他幫個忙得了。
李老漢趕緊請那人到家,并且一家叫來一個代表,把這個人介紹給大家認(rèn)識,并說他可以幫村民們做山王廟法事。
李老漢遇到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性情古怪的九爺。李老漢與他相遇的這些事兒,便是他告訴我的。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九爺和柳若雪他們真是下了盤大棋,他們聯(lián)起手來,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
我記得,修山王廟的時候,那枯井里面竟然有嗚嗚回聲傳來,很多村民都覺得恐怖,不敢靠近去看。
而我想起了那晚從井里鉆出大蟒的情景,心有余悸,便也沒有靠到井邊去,而是遠(yuǎn)遠(yuǎn)觀望。
山王廟修成后,九爺做了開廟法事,便對村民們說:“從今起,大家可以來廟前燒香許愿,保寶峰寺平安了。”
人群中有個人黑著臉,望著這一切,他的眼神里竟有殺機(jī)閃過。
九爺回到我家,望著柳若雪和我,給我的感覺是,他沒有平時那樣愉悅和輕松,反而一臉?biāo)腥羲肌⒊蠲疾徽沟臉幼印?/p>
“接下來,就靜靜觀其變了!柳若雪,這期間你可千萬要小心啊。”,九爺神色嚴(yán)肅地說。
柳若雪面色自若地說:“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永遠(yuǎn)也不會來,我會小心!”
從柳若雪托夢之后,寶峰寺便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就在山王廟落成后第二天深夜,村里突然爆發(fā)了更大的山洪,洪水、黃泥從后山席卷而下。
那夜,村里死了足足有百多口人。死的有老人,有孩子,很多家庭可謂是妻離子散。
那些沒有了家的村民,只能暫住在剩下那些的遭災(zāi)不是很嚴(yán)重的人家戶。
我家可能位置好,更多可能是九爺和柳若雪的原因,房子基本沒被山洪影響。不過因為我爺爺不在,加之從我打小起,村里人就覺得我是不祥的人,那我家也是不祥之地,便沒有人來我家避難。
王富貴緊急將活下來村民們召集起來開會,我自然也被叫了過去。
他說:“我就說修山王廟可能會出事,如何嘛!我看,那給你們托夢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女,而是要我們?nèi)迦嗣难?rdquo;
“她在夢里讓你們修那座山王廟,感覺就很邪門。你們怕是沒聽到,修廟那天,井里有奇怪的聲音。”
村民們大多沒有什么思考能力,聽王富貴這么說,仔細(xì)想了想,覺得好像有道理,特別是那些死了兒女,死了父母的人,他們憤怒得已經(jīng)沒有分辨的能力,不過他們也根本不能分辨這背后的原因。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啊,王村長?”
“還能怎們辦,把那廟拆了?。?rdquo;
說到這里,王富貴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說:“自從聽到神女托夢的事后,我就專門從外面找了個得道高人。他很快就到了,應(yīng)該可以幫忙看看我們村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這事他讓我們?nèi)逑葔褐灰獋鞒鋈?,不然官家知道了,他會不好辦。”
雖然我知道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可是眼下的情況,應(yīng)該是柳若雪和九爺那邊出了什么問題。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看接下來,王富貴會帶著村民們做什么。
我記得,山洪爆發(fā)的那晚,九爺來到我家里,他臉色有點不好看地說:“九爺我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咦!柳若雪去哪里了呢?”
發(fā)生山洪之前,柳若雪便離開了我家,這會兒還沒回來。
見九爺問起柳若雪,我也感到納悶:“不知道啊九爺,我還以為他和你在一起呢。”
九爺神色大變,掐指算了算,暗叫:“完了完了!她這次恐怕是兇多吉少。”
我不明就里,正準(zhǔn)備問九爺,柳若雪她怎么了??墒牵疫€沒來得及開口,九爺便奪門而出,不見了身影。
九爺離開后,那晚上就沒有再來我家,而柳若雪也一夜未歸。
天剛亮的時候,我正準(zhǔn)備出門去看山王廟有沒有被村民破壞,卻撞見柳若雪滿身是傷地跑了回來,她樣子特別的狼狽。
我家反背那邊不遠(yuǎn),有村民們憤怒的吼聲傳來。
見狀,我趕緊攔腰一把將她抱進(jìn)屋里面。
“十三,你快逃!我可能保不了你了!”,柳若雪推了我一把,緊張地說。
她那身我買給她的衣服和褲子,好幾處已經(jīng)被什么利器給劃撥了,而她的一條腿更是傷得最重,鮮血直流,鞋都染紅了。
柳若雪的樣子,讓我不由得眼眶一紅,內(nèi)心很是憤怒。
“若雪,到底是誰把你傷得這么嚴(yán)重!”
柳若雪吃力地把我往門那邊推,流著眼淚,很決絕地說:“十三,你別管了,趕緊跑,跑得越遠(yuǎn)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