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高考了？”林征宇心里的怒氣已經(jīng)涌了上來，但是表面上仍然維持著最后的風(fēng)平浪靜，“你這個年齡不參加高考，還能去哪兒啊。”
林展涵低聲道：“去哪您知道。”
語氣生硬堅冷。
這語氣直接膈應(yīng)到了林征宇，他身在高處，已經(jīng)習(xí)慣了接觸的人都唯唯諾諾，更別提他自己的兒子：“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要看著你跟一幫汗臭兮兮的人去運動場上賣傻力氣嗎？然后一身傷病地退下來……退下來之后還能干什么？”
林展涵：“是，是沒法繼承你那攤暴發(fā)戶的家業(yè)了。”
“反了你了！”林征宇盛怒之下，也不管周圍全是林展涵的同學(xué)了，直接拍桌子起身，“你就這么跟你老子說話？！”
林展涵吐字如刀：“那我們可以不說話，我能去滑冰就行。”
一旁的林玨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哥……”
林展涵盛怒之下直接甩掉他的手：“誰是你哥！”
徐妍原本一直坐在后面的沙發(fā)上修指甲，林展涵不是她親兒子，這種時候不方便她開口，但是林展涵碰了林玨之后，作為林玨親媽的徐妍立刻火大了，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桌前，高跟鞋鞋跟叩擊地面的聲音鏗然作響。
“我的天，看看這語氣厲害的。”徐妍的發(fā)火和林征宇的發(fā)火完全走兩種路線，她不拍桌子不吼人，只是陰陽怪氣地冷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jīng)拿了個世界冠軍回來呢。”
林展涵看向徐妍。
“我是沒拿世界冠軍。”林展涵的發(fā)火又是第三種路數(shù)，他越憤怒，語氣就越冷，“但是我覺得，不知道憑借什么手段靠男人上位的人，好像沒有資格嘲笑認認真真付出了汗水和努力的人。”
俗話說得好，家丑不可外揚。
當著一屋子同學(xué)的面，林展涵直接掀了他后媽的底。
也掀了林家的底。
一時間徐妍、林征宇、林玨三個人全都愣住了。
一班的同學(xué)們也完全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不論男女生，一律嚇傻在原地。
屋子里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兩秒鐘后，明沫清晰地看到，徐妍和林玨的臉變成了豬肝色，而林征宇反倒平靜下來了。
平靜得讓人覺得很恐怖。
他轉(zhuǎn)頭對同學(xué)們說：“讓你們見笑了。”
然后他揮手招來保姆和司機：“送一下客人。”
明沫被迫跟著同學(xué)們一起往外走，林家的司機負責(zé)送他們回家。
最后出門的時候明沫回頭望向林展涵。
剛剛徐妍沖過來的時候有好幾個同學(xué)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暗紅色的石榴汁在桌上肆意流淌，杯盤狼藉。
林玨拿胖胖的手擦著眼淚，依偎在他媽的懷里，徐妍雙手摟著自己的孩子，冷冷地和林展涵對峙。
而林征宇的平靜只是最大的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平靜。
他真的是天才——那一刻明沫真的很想為林展涵說句話——你們看看他花滑時候的樣子就知道了。
他那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那么執(zhí)著地在追求自己的夢醒。
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汗、淚、血。
你們看看他吧，你們看看他。
然而明沫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她知道即便說了，這間屋子里也并沒有人真的想聽。
在這個能容納一張超長餐桌的豪華客廳里，黑發(fā)黑眸的少年孤立無援。
明沫看向林展涵，林展涵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樣，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她。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明沫不知道林展涵能不能看懂自己眼睛里的千言萬語。
只是很短的一瞬，林展涵就移開了目光，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讓明沫再受到什么牽扯。
但是在錯開目光前，林展涵很輕很輕地對明沫笑了一下。
眼眶通紅，然而帶著濃濃的安慰意味。
明沫看清了他那一瞬間的口型。
林展涵說的是：“沒事，別擔心。”
明沫轉(zhuǎn)過頭，跟隨著人流走出了林家的大門。
她突然感到很想哭。
明沫有整整兩天沒聯(lián)系上林展涵。
她發(fā)了短信給楊雨欣，楊雨欣回復(fù)說林征宇好像這兩天聯(lián)系了一下李奶奶，希望班主任勸一下孩子。
第三天的時候明沫給林展涵打電話的時候林展涵依然沒接，不過五分鐘后回了個短信過來——
“沒事，別擔心。”
內(nèi)容和明沫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問題是他這么發(fā)明沫就更擔心了。
“我感覺不太對勁。”
傍晚的奶茶店里，明沫咬著吸管，對她約過來的楊雨欣和小任說。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背后就傳來了一聲大呼：“誒，你們怎么也在這??！”
小任一聽聲音臉就黑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來買奶茶的正是李澤。
李澤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完全忘記了明沫和小任有多不待見他，舉著他的大杯珍珠奶茶一個跨步就跨到了明沫他們這桌的座位上。
明沫沒理他，繼續(xù)和楊雨欣分析：“我看林展涵他爸那天是氣到極點了，這事恐怕不能風(fēng)平浪靜地過去——尤其這是個原則性問題，林展涵要花滑，林展涵他爸要讓他高考，在一方妥協(xié)之前，他們兩個之間絕沒有可能熄火停戰(zhàn)。”
“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就在于這兩天太平靜了，林展涵完全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
“林展涵別是被他爸關(guān)禁閉了吧！”李澤大吼一聲。
明沫：“……”
李澤的父母是菜市場賣水果的商販，李澤小時候上房揭瓦，四處找打，在菜市場里為禍四鄰，而且記吃不記打，他爸怎么教訓(xùn)他都沒用，最后就索性把他往家里一鎖——反正李澤只是淘氣，并不找死，只要他懂得不能把手插進電插銷里的道理，他在家就比在外頭安全多了——起碼在家他不會經(jīng)常被人打破頭。
李澤看明沫不理他，急了：“你想想，你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林展涵他老爹氣急了，不干出點體罰的事那能叫氣急嗎？”
這個邏輯無藥可救，連小任都默默捂住了臉。
“再說了，你想啊，林展涵要去溜冰，那就是要跑，林展涵老爹要讓他高考，那就是不能讓他跑，這種情況下顯然是要限制林展涵的行動??！”李澤吸了一口奶茶，把吸上來的七八個珍珠一頓猛嚼后，生猛地咽了下去，“我高一要逃學(xué)去浪跡天涯的時候，我爸就是把我從火車站里抓回來關(guān)了禁閉。”
明沫和楊雨欣對視了一眼。
不得不承認，李澤后面的這一番話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
林展涵一個十七歲的大小伙子，做事能力上又早熟到無限逼近大人，他執(zhí)了意要去花滑的情況下，限制他的行動是唯一的辦法，起碼會停掉他的信用卡、沒收手機、斷掉他的經(jīng)濟來源什么的。
但是關(guān)禁閉？
“不能吧……”楊雨欣小聲說，“我看林展涵爸爸挺彬彬有禮的，應(yīng)該不至于。”
小任接著道：“再說沫沫不是說了，她給林展涵發(fā)短信是被回復(fù)了的，林展涵如果真的被關(guān)了的話，應(yīng)該會用手機求助的吧。”
明沫心里嘀咕了一下。
這還真不一定。
以林展涵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他很有可能不愿意麻煩別人。更何況……在九州，好像也并沒有什么能不能給幫他的人。
老師不了解情況，在這種情況下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和父母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的。
同學(xué)嗎？同學(xué)們自己就是一群小毛孩子。
明沫愁苦地捏了捏太陽穴，再抬頭的時候，她突然發(fā)現(xiàn)李澤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大概是看出他們不想和他聊了之后就離開了吧，明沫看向李澤留在桌上的空奶茶杯，里面的冰已經(jīng)化了，看來李澤是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十五分鐘后，明沫的手機嗡地一聲響，她打開一看——李澤。
“我?guī)е粠托值苓^來了。”這是第一條。
明沫看了心里一抖，感覺李澤這畫風(fēng)也太像要去打群架的小混混了。
下一條接踵而至——
“好像是真的。”
明沫立刻站了起來，她抓起外套，對楊雨欣和小任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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