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享一路上一言不發(fā),看起來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直到此刻踏上這深海堡壘之中,他才猛然醒悟過來,已經(jīng)來到了自由民的總部。
這就是晴子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嗎?
看著這個刻意布置得如同陸地一般花團(tuán)錦簇的深海堡壘,李享的心情卻是怎么都好不起來。當(dāng)見識過浩瀚的星空,再把世界局限到這小小的堡壘,并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地面冰冷的氣息,讓李享很清楚,這就是用秘銀建造的堡壘;也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自由民一直以來對于秘銀的需求這么大。
要維持這么大的一個基地,光是日常消耗就是很大的一筆開支了。
堡壘內(nèi)的工作人員以及上百名戰(zhàn)士早已經(jīng)來到通道的兩邊。幾天前他們就已經(jīng)收到了那個消息。
身為自由名總部的一員,那個關(guān)于“狩神小隊”的故事可謂是家喻戶曉,在如今狩神小隊的四人均已是傳奇的時刻,就算是最頂尖的戰(zhàn)士們,都下意識地會幻想那個人類歷史最黑暗的時刻,那個橫空出世的男人到底長什么樣子?
是誰教出了大熊、蟑螂、藥師這種讓眾生仰望的狠角色,又是誰讓自由民的最高意志和精神光輝六十多年來不曾遺忘?
在很多工作人員們的心里,他應(yīng)該是個儒雅的學(xué)者,起碼也要跟雨后一樣德高望重,一臉慈祥。
而在戰(zhàn)士們的心目中,這絕對是個霸氣外露、看一眼都令人眼睛刺痛的剛猛大漢,起碼也是像大熊一樣讓人望而生畏的強(qiáng)者。
然而,當(dāng)六人踏上堡壘,在所有人激動的目光下出現(xiàn)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定格在那一身休閑裝上。
沒有睿智的光輝,沒有霸道的氣息,就像是一個鄰家男孩,清秀到幾乎讓女人絕望的面孔,幾乎讓堡壘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女孩子睜大了眼睛,嘴巴差點就合不上了。
盡管他身上沒有任何一絲所謂的強(qiáng)者氣息,但是所有武者的目光同樣聚焦在他的身上。這種如普通人一樣,真氣毫無波動的內(nèi)斂,恐怕就是如今的戰(zhàn)神也需要很努力才能做到。
而他就真的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甚至連步伐都看不出任何章法。
另外的幾人,在戰(zhàn)士們的眼中,幾乎一眼就能夠看到盡頭,看出高低;但是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個跟普通人沒有兩樣的年輕人,才是真正的強(qiáng)者。
因為就算是他什么都沒做,其他人也都下意識地圍繞著他。
可是,傳說中的“大魔王”怎么會這么年輕?那可是六十多年前就號稱戰(zhàn)爭機(jī)器的傳奇啊。
崔帥朝著昔日的同僚們點頭示意,帶著李享一直往前走,沒有一個人前來阻攔。
直到一扇門前,崔帥率先停下了腳步,將聲音壓到只有幾個聽得見,仿佛怕驚擾了什么。“你自己進(jìn)去吧。”
西力德格四人瞬間意識到了門后是什么地方,眼里頓時充滿了敬意,向兩邊自動退開,不越雷池一步。
前面是冰涼的大門,透過大門李享幾乎可以感受到里面的每一道氣息,然而此時另外的三道氣息仿佛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唯有那道如風(fēng)中殘燭一樣的氣息,如同黑夜里的光點,在不斷放大,最后照亮了他的整個靈魂。
李享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得平靜一些,輕輕推開門。
空曠的房間里,干凈而溫暖,三人早已經(jīng)站起來,退到墻邊。
米娜一臉哀傷地看著李享,心里想著,這個時候的他,該是多么的痛苦和絕望?她很想過去抱抱他,就像在水牢里一樣,但是她知道不合適。
高大偉岸的戰(zhàn)神目光閃動了一下,不甘、哀傷、無奈、欣慰……這個留在他身邊六十多年的男人,在看到那張面孔的時候,緊握的雙手自然地放下了。
他比誰都清楚,此時在他們兩人的眼中,除了對方已經(jīng)容不下任何人和事。
六十年了,他從沒在她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不是溫柔,那是熟悉到融入生活之后,依然包含情義的平靜。
盡管闊別六十多年,依然像是早上剛剛離開,下班剛回到家里的兩個人。李享加快了步伐,看到那蒼老的容顏,還有那一頭梳理很整齊的白發(fā),眼眶第一次有些濕潤。
她依然眉眼代表,平靜而不失大家閨秀的禮節(jié)。
“你來啦。”她說。
“嗯,辛苦你了。”他說。
他伏下身體,貼著她。
她艱難地雙出雙臂環(huán)抱著他的脖子,嘴角帶著歲月靜好的笑意,靜靜閉上眼睛,在他耳邊虛弱道:“對不起,最后讓你看這樣的我。”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他說著,眼淚終于還是沒有忍住。
她的呼吸越來越平緩,越來越細(xì)微,最后如同游絲消散在他的懷里。
整個堡壘像是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監(jiān)測著生命的機(jī)器化作一道毫無波瀾的直線。
整個堡壘內(nèi)的所有人,幾乎一瞬間全部淚流滿面,他們跪倒在地上,無聲哭泣。
她笑著走了。卻留下無數(shù)哭泣的人。
她自認(rèn)平凡,實則光輝的一生,就此終結(jié)。
米娜捂著嘴巴,突然想起來在李享推門進(jìn)來,這個最為傳奇的老婦人在耳邊的那句話:“把這里交給你,我很放心。因為我知道,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愿意用整個世界換他一個笑臉的人。”
米娜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深情,讓她足足用六十多年,換這么一個擁抱,可是這一刻她完全壓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她甚至有些嫉妒。
感受著那消失的氣息,李享依然抱著一身潔白病服的軀體,良久才收起了眼里的淚水,將她緩緩放下,在額頭輕吻一下,然后起身。
一身破爛軍裝的男人迎著他的目光站了出來:“隊長!”
這個號稱無所不知的男人,今天第一次顯露出自己的真身,那是一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樣貌中等,除了一雙眸子混沌得讓人永遠(yuǎn)看不見連的光彩。
“小章。”李享張開懷抱,跟這個自由民幾十年來最大的間諜頭子輕輕擁抱。
米娜抹掉臉上的淚水,看著自己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眼神熠熠。
“李享閣下,全體自由民感謝您的到來。”號稱戰(zhàn)神的男人敬禮道。他臉上沒有悲傷,有的是只是解脫之后的平靜和豁達(dá)。
只要再向前邁出一步,他就能夠像大熊一樣,成為另一個真正無敵的戰(zhàn)神。這個站在六境巔峰的男人,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安息,氣息卻是一點點在增強(qiáng)。
壓抑了六十年的心思跟著真氣一起沖破了枷鎖!
李享躬身道:“謝謝你陪了她這么多年。”
男人淡然一笑,露出從未有過的純真笑臉,仿佛回到剛在戰(zhàn)場上看到狩神小隊決然身姿的那個年紀(jì)。
“李享閣下,米娜小姐,章先生,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們了。”男人臉色再次平靜下來。
三人瞬間意識到這個強(qiáng)大的男人想要做什么。
米娜剛要開口,蟑螂看著他,微微搖頭。
就像大熊突破第七境的時候,他沒有阻止一樣,現(xiàn)在他同樣不會阻止這個男人的任何行為?;蛘吒疽矝]人能夠阻擋。
那刀削斧刻的臉上,帶著寵溺的笑意,他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身體一閃已經(jīng)從堡壘內(nèi)消失了。
李享臉色微動,感受到那快到極點的氣息,腳下一點頓時跟著沖了出去。
平凡的軍裝男人伸手在空中一掃,一個巨大的光幕頓時在病房中亮起。蟑螂對著瞬間連線幾大洲總部的屏幕,沉聲道:“各總部注意,戰(zhàn)神已前往第一區(qū),請求全體資支援!”
發(fā)出第一道命令之后,他動作極快,手指連動,在面板上快隨游動。
自由民總部的深海堡壘,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幾十年未曾上浮的龐然大物突然加足了所有的馬力,化作一道流光,從海底直射而出。
而幾乎同一時間,兩道氣息在巨大的堡壘中快速前行。
前方,那高大的男人,身上的氣息還在一點點攀升,整個人陷入一種極為玄妙的狀態(tài)。他的步伐輕盈無比,好像完全能夠擺脫重力的束縛。
而游離在他身體表面的真氣更是如同受到了召喚,瘋狂地涌入他的體內(nèi),沒有絲毫的外溢。
一旦突破第七境,真氣便不會再外泄,這代表著人類武者已經(jīng)跟體內(nèi)的真氣融為一體,是為天人合一的狀態(tài)。
而潛藏在深海的堡壘根本無法第一時間提供足夠的真氣助他突破到第七境,所以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沖出這座堡壘,置身于天地之間。
深海堡壘剛剛劃出海面,不等通道開,高大的男人已經(jīng)一拳轟出,直接將秘銀制造的閘門直接擊飛出去,不見他任何動作,身體已經(jīng)騰空而起,懸浮在幾百米的空中。
“咔嚓……”滾滾的云層從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幾乎覆蓋了方圓幾百公里的海面。
一向平靜的海面更是快速翻滾起來,一個巨大的漩渦在緩緩形成。
一上一下兩道氣息,盤旋交錯在一起,快速融入到空中那個男人的身體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