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阿婆支開其他人,應該是要和我說這個。
可李阿婆為什么告誡我,不能讓我和她接觸?
我欲言又止,李阿婆卻嘆了口氣說:“孩子,人是人,鬼是鬼,鬼有個執(zhí)念而已,阿婆讓你撿發(fā)簪,也是和這些事情有關,總之她會一直幫你,你記住阿婆的話,不能夠和她說話,明白了嗎?”
我心中格外不解了起來,咬著唇,沒有點頭,也沒有回答……
“你答應阿婆,等你們村子里頭的事情結束了,阿婆就告訴你原因。”
“如果你不聽阿婆的,恐怕會給你爹,還有灰姨子,甚至是你身邊的人都帶來危險,你明白么?”
李阿婆的表情變得鄭重了很多。
“她畢竟是個鬼,并且……”
話說了一半,李阿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了。我心里頭也不安猶豫了起來,晃了晃頭,李阿婆說的沒錯啊,她是個鬼……
還只是見過一面的女鬼。
我怎么就會從心里頭覺得,她是好的,我想和她接近?
想到當時以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要不是王德水拍了我一下,恐怕我都進了鬼婆的院子。
我低聲說:“我知道了阿婆,我會聽你的。”
李阿婆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這才說:“剛才來找你的,是不是周老爹的鬼魂?”
我臉上露出后怕之色,說:“多虧有她,不然我可能就沒命了。”
李阿婆嘆了口氣,說:“無需看尸體,現在我也確定周老爹肯定是被人偷了壽命,至于他為什么只找你,你知道原因么?”
我愣住了,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李阿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因為,你也偷過他的壽。”
我臉色微變了一下,說:“我沒……”
話音戛然而止,我表情變得難看了起來,說:“我很小的時候,拿過周老爹八十大壽的壽碗……”
“可……當時全村的人都拿過啊。”
我臉上露出不解,咬著下唇說:“他為什么單獨找上我。”
李阿婆搖了搖頭,說:“一定不一樣,其他村民拿走的,是早就準備好要送出去的壽碗,你不是拿的,而是偷的他吃飯的碗吧?”
“他之所以來找你,就只有兩個原因,他找不到那個偷壽害死他的人,又或者找到了,卻搶不回來命。你就是個孩子,他想要從你這里拿回去一點兒東西,會容易很多。”
我心里頭突突的跳動,愈發(fā)的不安了起來。
咬著牙低聲說:“他剛才被打跑了……”
“他還回來的,而且全家都會來……這件事情需要了結,還給他一點兒命,他就不會再纏著你了。不然的話,你爹和灰姨子,都可能有危險。”
我心里頭咯噔了一下,要我給周老爹還命嗎?
還多少他才樂意?
想著之前那種幾乎被吸干的感覺,我身上就是雞皮疙瘩。
李阿婆示意讓我回房間睡覺,等會兒醒了,再把我之前偷的八十大壽的壽碗拿出來,等天亮了以后,還要去王木匠家里看看。
老村支書請來的那個先生,她是認識的。
不過還是要去看看王木匠的尸體有沒有問題。
聽到李阿婆這樣說,我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我爹和灰姨子回了家,也安心把王姨留在她家里面。
李阿婆回了房間。
我沒有進屋子睡覺。
此刻我的精神充沛無比,剛才吸的周老爹那口白氣,不但讓我胳膊恢復了,我現在才感覺到自己比以前似乎還要精神很多。
偷來的壽碗被我藏在了米缸中,我去廚房翻出了出來。
這是一個質量很不錯的搪瓷碗,我從小用到大,都沒有掉下來多少漆,整個碗還是油亮油亮的。
抱著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回想著李阿婆說的那些話,心里面雖然害怕,但是為了爹和灰姨子,還有周老爹不纏著我,還是得去做。
李阿婆肯定不會害我。
腦子里面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個女人,我從胸口把那根發(fā)簪拿了出來。
銀制的發(fā)簪,顏色略微有些發(fā)黑,縫隙里還有一點兒污垢。
就像是放了很多年沒有人用過了一樣。
發(fā)簪前端像是孔雀羽毛那種精致的雕刻,中間則是細密的紋路,像是魚鱗。
我這時才注意到,背面的位置,竟然刻了兩個娟秀的字。
“嬋梳。”
古色古香的名字,我喃喃的念了出來。
手忽然吃痛了一下,一不注意,手指竟然被發(fā)簪的尖端戳破了一個小口子,流了一滴血上去。
我趕緊吸住了傷口,把臟血吐在了地上。“她叫做嬋梳嗎?”
應該不是李阿婆他們村子的人吧,也不可能是鬼婆。
鬼婆怎么可能是這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如果是鬼婆的話,李阿婆早就應該說了才對。
愣愣的抱著梳子看了好一會兒的時間。
院子里頭,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誰出去了?
趕緊跑出屋子,拉開了房門,卻看到了一個我怎么都不想看到的身影。
白事兒劉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都帶著不少土,站在院子里頭。
瘦瘦小小的身材,好像又變得干瘦了一些,整個人都快成了骨頭架子。
他面無表情,就像是對我視若無睹一樣,朝著他的房間走去。
我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白事兒劉……
竟然回來了?
上一次看到他,還是我和王二軍在村長家燒毀的房子里頭。
我心中一陣惡寒,還有種恐懼。
白事兒劉回來,是要做什么?
我一直覺得白事兒劉是兇手。
偷壽是他做的。
放火是他做的。
現在卻沒有確鑿的證據。
他沒有給自己辯解,也沒有其他可疑的人出現過。
尤其是他消失不見,就連不愿意相信這些事情的爹,都開始懷疑他。
就在這時,白事兒劉卻忽然走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口。
這個房間,是收拾出來給李阿婆住的。
我面色微變了一下,生怕白事兒劉突然做什么。
“阿爺……”我硬著頭皮,喊了白事兒劉一聲。
白事兒劉并沒有理我,聲音低啞的說了句:“知道我來了,你不出來么?”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果然,白事兒劉是來找李阿婆的。
可這語氣,白事兒劉認識李阿婆?
房間門打開了,李阿婆胖胖的臉上還是帶著笑瞇瞇的表情。
“從我家里面出去。”
白事兒劉忽然又說了一句。
李阿婆表情不變,說:“為什么?”白事兒劉臉色很冷漠,更加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回去你的王家埡,我不會重復第三次。”
這么多年,我極少聽到白事兒劉說過這么多話。
與此同時,我爹和灰姨子的房門也推開了。
我爹眉頭緊皺,盯著白事兒劉看著,沒說話。
灰姨子眼中也驚愕無比,明顯沒想到白事兒劉會回來。
“爹……”她聲音干啞了很多:“這幾天你都去哪里了?”灰姨子眼中的驚愕,變成了復雜。
白事兒劉沒有搭理灰姨子,目光依舊落在李阿婆的身上。
就在這時,忽然就有一個怨恨的聲音大吼道:“我和你拼了!”
下一刻,王二軍竟然直接撞開了他的房門,抱著一張板凳,朝著白事兒劉的頭上就砸了下去!
“你害死我爹!要給他償命!”
灰姨子臉色大變,喊道:“二軍!趕緊停下!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要亂來。”
我爹也趕緊去攔王二軍。
王二軍卻像是瘋了似的,根本攔不住,揮著板凳去砸白事兒劉。
灰姨子被推翻到地上,我爹也沒站穩(wěn),后退了好幾步。
白事兒劉一動不動,王二軍板凳砸下來的時候,他剛好抬起手來,直接就抓住了王二軍的手腕。
王二軍臉上吃痛的表情,他眼神中依舊是怨恨,還有一種豁出去了的情緒。
“謝元!李阿婆!動手啊!這個人害死了村長一家,又害死了我爸!他現在回來,肯定就是怕李阿婆!”
我死死的捏著拳頭,心里面惶恐不減。
可李阿婆還沒說別的……
她也沒有確切的說,偷壽是白事兒劉做的。
“爹,你就不能說句話,把事情說清楚嗎?”
灰姨子跪倒在地上,抱著白事兒劉的腿,哭著說:“全村的人都覺得你偷了村長老爹的壽。王木匠死的也不明不白的,你要是再不說話,不等村民找上來,咱們家就要塌了天了。”
白事兒劉眉頭微皺,甩開了王二軍的手。王二軍跌跌撞撞的翻倒在地上。
任憑一個人都想象不到,白事兒劉瘦小的身體中,竟然能爆發(fā)出這么強的力量。“我沒有做,也沒有害人,村子里面的事情你們不明白,總之這幾個外人,必須出去。”
白事兒劉忽然說道。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外人?不是我們村子的人,就叫做外人?
那就包括李阿婆,村長找來的先生,還有村長家的遠親,周剛。
白事兒劉想趕走所有人?
就在這時,我卻又想到一件事情,渾身不寒而栗。
當時白事兒劉將遺物送去村長家的房子,灰姨子的解釋說,是讓老鬼安心,也就是周老鬼看了就會去投胎。
這一切的前提卻在他頭七之前就沒有回過家門,沒有變成怨氣十足的厲鬼。
可現在我和王二軍卻在老房子發(fā)現了他,并且他不止是變成了索命鬼,還有他老房子里頭那個架勢,分明是想把一家人都變鬼。
我心中惡寒,也不知道李阿婆想明白沒,拼命的對李阿婆使眼色。
就在這時,王二軍卻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院子外面沖了出去。
“你是個兇手!你害了那么多人,怎么還能面不改色的狡辯!我一定要你給我爸償命!”
王二軍沖到門口之后,眼睛都紅了,怨氣十足的在吼道。
最后,他迅速的消失在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