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婆的家,也就是王氏齋,是個非常大的宅院,一進(jìn)去,就好像穿越到了古代一般。雕梁畫棟,回廊假山,美得像一幅畫一般。
王神婆準(zhǔn)備的訂婚彩金禮物,都在后宅。
我跟著她穿宅越院,來到后宅的時候,一開門,眼前的那些訂婚彩金和訂婚禮物著實把我給驚著了。
最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匹白馬!
確切來說,是一匹紙馬,做工精細(xì),栩栩如生。除此之外,還有旁邊桌子上的一大摞陰陽錢,陰陽錢都是黃紙紅戳,拓印十分細(xì)致,不似那一般紙扎店里的劣質(zhì)大額冥鈔。王神婆說,這叫印子錢。另外,旁邊的衣架上,還展示著幾件女式古風(fēng)長袍衣物。
乍一看,那些衣物沒什么問題,甚至非常的漂亮,可是,我走近一看便發(fā)覺,這些做工精美的漢服古裝,竟也全都是紙做的。
王神婆瞅見我驚訝,她還有幾分得意的說,這幾件衣服,才是最花工夫的,是她熬夜趕制出來的。
我一臉懵逼的聽她介紹完這些,她又拿起桌上紅紙文書說:“孩子,這是你們的婚約文書,是最重要的!等下,你需要咬破手指,誠心以指尖精血寫上你的名字。若是到時候你拿出婚約,她也寫下她的名字,那么就代表她也同意了你們的婚事。你們的婚約一成,到時候,你爺爺?shù)氖虑椴怀罱鉀Q。”
我……
好吧,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同時感覺后背發(fā)寒。
誰家會訂婚送紙衣紙馬,這不詛咒人家嗎?這東西要是送去,別說娶人家閨女了,會不會被打個半死都難說。
看著王神婆手里遞過來的婚書,稍稍一想,我只見過給死人燒紙衣紙馬紙錢,從未見過,活人訂婚,也送這個的。
除非,王神婆給我介紹的媳婦,根本不是活人!
此時,王神婆在那兒介紹著,說什么紙馬需要我以指尖血點睛,到時候燒掉才有用……
而我,根本沒聽進(jìn)去。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王神婆能夠以這婚事作為救我爺爺?shù)幕I碼。我想到了對方可能長得很丑,可能有什么缺陷,二胖也猜到了可能是白清觀里的姑子,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不是人。
她所說的定親,不過是要給我定一門陰親。
而我將來要娶的,不是人,而是鬼!
從頭到尾,我都被她給算計了!
哪有活人娶個鬼媳婦的?我又不是寧采臣,真沒那膽!而且,我也聽說過,活人和死人結(jié)陰親,死人是會吸活人陽氣的,待活人陽氣耗盡,油盡燈枯,也就是活人的死亡之期,我還不想死。
此時,在這個昏暗的屋子里,我看那王神婆的臉已然不似之前的慈眉善目,只感覺陰森恐怖。
說起辦陰婚的手段,我甚至懷疑,馬瘸子真的沒有死,就是他暗中設(shè)計,與王神婆同謀,陷害于我。王神婆雖然與我爺爺有過往,但那都已經(jīng)成了過眼云煙,如今,她對我爺爺只剩下了恨。
這種恨,不但沖著我爺爺,更沖著與我爺爺有關(guān)的任何人。
我正是她發(fā)泄這種恨意的對象。
“不行,這婚事我不能答應(yīng)!”我堅決道。
我說完,扭頭就走,甚至想要立刻從王神婆家里逃出去。
可是,剛到門口,那王神婆突然開口:“傻孩子,你可要想好了,今日已經(jīng)是二九之限,只要你出了這個門,下邊陰司來拿人,可就不是一個貨郎擔(dān)去你家借水那么簡單了,時辰一到,你爺爺必死無疑,誰都救不了!”
一句話,如同一顆釘子,狠狠地釘在我的胸膛上。我未向她提起過貨郎擔(dān)的事情,她竟也知道。
這其中,到底有多深的陰謀,我都無法想象。王神婆怕是早有算計,她拖這么多天才辦此事,并非什么合過八字,今日是好日子,那都是托詞。真相其實是,她擔(dān)心我知道真相之后反悔,如今,二九之限已到,縱然我想要反悔,我爺爺?shù)氖拢讶粵]有回旋的余地了。
一天不到的時間,除了面前的王神婆,我上哪兒找救我爺爺?shù)娜??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就這么失去他,而想要救我爺爺,這事我非答應(yīng)她不可。
想及此處,我的腳下一僵,始終沒能把這一步邁出去。
我咬了咬牙。
“行……好!既然這事你早已經(jīng)算計透徹,我認(rèn)了!不過,我爺爺?shù)氖虑椋€希望你能信守承諾,否則,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我盯著王神婆,之前對她的那么一絲親近的感覺,甚至我曾誤以為,她真的是我奶奶,現(xiàn)在這種感覺已然煙消云散。
王神婆聽我這話,稍稍有那么一些愣神兒,她說:“你放心,我王青花承諾過的事情,一言九鼎,不會跟你爺爺一樣無恥!”
“你……”
我的話并沒有說出來,內(nèi)心卻窩著火。我現(xiàn)在有求于她,因為現(xiàn)在只有她有本事救我爺爺。
一日無話。
晚霞散盡,天色擦黑。
王神婆讓我將那紙馬扛出去,在外邊的十字路口,以指尖精血給紙馬點睛,再將其一把火燒掉。
不知王神婆的紙馬是什么做的,烈火焚盡之后,竟沒有什么灰燼,反倒是看到一縷青煙,原地打轉(zhuǎn)之后,潛入了地下。
倒也是奇妙,我不由得驚訝。
隨后,我再以指尖精血在婚書上寫下我的名字,她又說,時辰差不多要到了。她帶路,我則帶著聘禮紙衣婚書,跟在她的后邊,去她給我介紹的那個“媳婦”家。
我問王神婆,我那“媳婦”家在哪兒,王神婆卻還在保持神秘,說到了我就知道了。
誰知道,真到了那里之后,又是讓我一驚。
王神婆帶著我,不是去附近的村子,而是從我們村后山繞過去,最終,在老墳坡上的無字碑下停了下來。
她打量了一番無字碑,說:“就這兒!”
“啊,這兒……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震驚的同時,后背上已經(jīng)開始冷汗直冒。
“沒開玩笑,就這兒!”她道。
我萬萬沒想到王神婆所謂的媳婦,竟葬在老墳坡,另外,她在這座巨大無比的將軍墳前停下,又是什么意思?
我咬了咬牙,問:“哪座墳?”
我知道,活人有家,死人的家,肯定就是一座墳。
“最大的這座就是,這無字石碑,就是她的墓碑。”王神婆說道,她甚至沖著這無字碑拜了一下。
我爺爺說過,最大的這座,叫將軍墳,是林家的老祖墳,林家的先人,是清朝的一位大官。
王神婆帶我來這兒定陰親,這豈不是亂了套了?
我心中萬般疑惑,問那王神婆,王神婆一笑,說道:“你爺爺那人,滿口瞎話,他跟你講的,十句能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錯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座墳里所藏的是天大的秘密,并也非能隨隨便便就能說出來的!”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假的?”我反問,不就是一座墳,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反正我是不信。
“不信算了!”
隨后,不等我繼續(xù)說,她直接岔開話題,說時辰差不多了,讓我等下就按照她交代的去做。
“你去哪兒?”
雖然我現(xiàn)在有些討厭王神婆,但她畢竟是神婆,她能在何小靜迷我眼的時候救我,說明她還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有她在,即便是夜里在這老墳坡,我也沒覺得有多害怕。但她這一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老墳坡,這不太合適??!
“放心,我不會走遠(yuǎn)!”
她說完,她便不再跟我搭腔,朝著夜色深處走去。
說的不走遠(yuǎn),但沒多大一會兒,她就徹底消失在遠(yuǎn)處的黑暗當(dāng)中了。
我把一些貢品,按照王神婆的交代擺好,再點上香。王神婆說,鬼物不是神仙,本來就是不穩(wěn)定的虛體,拿不動金箔元寶,所以,給鬼燒錢,都該燒拓印的印子錢。老墳坡陰氣極重,夜里難免有怪事發(fā)生,她說讓我沒事別到處亂看,就算真看到什么,就假裝沒看見。
在我“媳婦”來之前,我得想辦法撐住,等她來了,我就沒事了。
這夜里頭,冷風(fēng)嗖嗖的,天上也沒有月亮,我只能靠一把老舊的手電筒照明,以求些許安全感。
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這山上畢竟都是我們老林家的祖墳,算起來都沾親帶故的,想必它們也不會為難我這個后輩吧?
窸窸窣窣……
不知哪兒,突然傳來了一些聲音,仿佛夜里冷風(fēng)吹動樹葉,嘩啦作響,也像啥東西在草叢里爬。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我的心一揪。
農(nóng)村埋墳,往往會在墳頭對稱栽上兩棵柏樹,也叫墳柏,寓意后輩長青,所以,老墳坡上有很多柏樹。我循著動靜的來源一瞅,發(fā)現(xiàn)下邊一棵墳柏底下有東西。當(dāng)我下意識想要把手電照過去一看究竟,可稍稍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就立刻把手電給關(guān)掉。適應(yīng)了一下,在夜色下也并非伸手不見五指,我看到,那墳柏底下黑黢黢的一團(tuán)在爬。
它從柏樹底下爬到另外一個墳頭,嘟嘟囔囔幾句,就又有一團(tuán)黑黢黢的東西,從墳堆里爬了出來。
窸窸窣窣,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瘆人。
不知不覺,我冷汗都下來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起王神婆的囑咐,對,就當(dāng)沒聽見,沒看見!
也只能這么著了,我能咋辦?
然而,除了那個方向有動靜之外,其它方向也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一時間,我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悄悄的抬頭一瞅,這一瞅,不要緊,正好與十幾個老頭打了對眼。它們個個眼窩深陷,黑青的臉凹凸不平,有些模糊,似乎是爛掉了,那一身黑色壽衣,死氣沉沉,腳下黃麻底白紙鞋,腳尖離地二寸朝我走來,越來越近。
這斷然不可能是活人!
想拔腿跑路,可此時,我的雙腿就跟灌了鉛似的。
王神婆說,遇事就燒陰陽錢,那些錢本來就不是給我“媳婦”準(zhǔn)備,我“媳婦”她也不缺錢。所以,我手里的陰陽錢,就是為了應(yīng)對這種情況。想到這個,我立刻拿出洋火,點了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