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過來給羅少倒茶。”
“好嘞,來了。”
聽到丈母娘苗瑛的吩咐,秦飛屁顛屁顛地從廚房小跑到了客廳。
系著圍裙,滿頭大汗的他,一手拎起茶幾上的紫砂壺,一手拿起一只小茶盅。
“秦飛,你懂不懂禮貌呀?”
快要五十歲,面容黃瘦的苗瑛,看到秦飛手背上留有蔥花,出聲教訓道:“給貴客倒茶前,不知道先把手洗干凈?”
“哦哦,我現(xiàn)在就去洗。”
秦飛連忙跑回廚房。
“苗阿姨,不礙事的,我自己來吧。”
穿著一套修身的白色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的羅青彥,站了起來。
說話的同時,他用左腳輕輕挪了挪旁邊的垃圾桶的位置。
“不用,不用,您是貴客,怎么能讓您自己給自己倒茶呢?”苗瑛連連擺手,示意羅青彥坐下。
重新坐下,羅青彥微笑說道:“苗阿姨,您應該請個保姆,這樣您的女婿就不用忙里忙外了。”
“羅少,您可別心疼他,他呀,也就這點能耐了。”
苗瑛往廚房那邊瞥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說道:“他這里不太好使,不能出去賺錢養(yǎng)家,只能成天待在家里,跟個廢物差不多。”
“哦?”
羅青彥一副很訝異的樣子,看了看再次來到客廳的秦飛。
“羅少,請喝……”
秦飛端著小茶盅,半躬著身子走向羅青彥。
剛走到羅青彥面前,他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一個趔趄,小茶盅里的茶水潑了人家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羅少,我給您擦擦!”
秦飛慌忙道歉,伸手從茶幾上的抽紙盒里抽出幾張紙巾。
“真是個不中用的廢物,倒杯茶都倒不好!”
苗瑛很是惱火,起身來到羅青彥身邊,一把將秦飛推開,怒喝道:“別在這里添亂了,去廚房繼續(xù)燒菜吧!”
“哦。”
秦飛唯唯諾諾地走開,心里責怪自己太不小心,同時也很納悶兒,他記得那只垃圾桶之前并不在茶幾的拐角處。
他沒想太多,覺得自己可能記錯了,畢竟自己的記性奇差無比。
回到廚房,繼續(xù)燒菜。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燒的菜很好吃,全家人都喜歡,這可能是他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
以前的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楚,比如自己為什么會入贅到這里,自己入贅之前是干什么的,家在哪里,父母是誰……
而且,他時不時會犯頭疼病,那疼起來真是要人命呀!
“真抱歉啊羅少,他的腦子真有問題,一直做事毛手毛腳的。”
苗瑛用紙巾擦拭羅青彥西服上的茶漬,郁悶嘆息道:“當年真不該聽那個江湖騙子的話,讓他進了這個家門。”
“當年的事情我也聽說過。”
羅青彥貌似很大度,不介意身上被潑了茶水,仍舊微笑如風,點頭接話:“小瑜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她不能繼續(xù)被耽誤下去,應該有個更好的歸宿。”
“是??!”
苗瑛沉吟起來。
誰都能看出,秦飛根本配不上她的女兒,有身份有學識有背景的羅青彥才是真正的金龜婿。
羅青彥今天忽然到來是為了什么,她自然心里有數(shù),如今的羅家比起五年前要強了十倍不止。
恰好,自家的公司最近存在嚴重的財務危機,急需一筆資金投入進去。
如果小瑜能跟羅青彥結婚,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小瑜比較善良,不愿意將秦飛趕走,那么只能讓秦飛主動提出離婚了。
……
由于人不多,不需要炒太多菜,所以午餐很快就被秦飛擺在了餐廳的餐桌上。
以前家里若是來了貴客,而且是在家里用餐,秦飛是不會上桌的,今天卻例外了。
丈母娘讓他一起吃,他只能乖乖坐下。
“秦飛啊,你還記得當年你入贅咱們家的時候,有個五年之約嗎?”
剛剛動筷,秦飛就聽到了苗瑛的問話。
他很努力地想了想,最終搖頭道:“不記得了,媽,有什么問題嗎?”
苗瑛又問道:“你覺得小瑜怎么樣?”
“很好呀!”
秦飛不假思索地回道:“她不僅長得漂亮,人也很善良很能干,就是太喜歡嘆氣,喜歡把事情壓在心里。”
“你覺得羅少怎么樣?”
“也很好呀!”
秦飛看了看羅青彥,心想自己如果不是總犯頭疼病,也許能跟他一樣,成為一個很體面的男人。
“你覺得如果小瑜跟羅少在一起,會不會過得比現(xiàn)在好?”
聽了苗瑛的這四個問題,羅青彥不由得心生佩服,暗道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不簡單。
特別是她接連問出的三個“你覺得”,真可謂是殺人誅心!
“我昨天聽希音妹妹說過那個五年之約,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我。”
秦飛放下筷子,怔怔地說道:“我很差勁,沒有賺錢的本事,還總是忘事兒,根本配不上小瑜,不管有沒有那個五年之約,只要小瑜能過得更開心,我都會離開。”
聽了他的這番話,羅青彥的一邊唇角微微翹了翹。
“秦飛啊,其實你并不算太差勁,只是小瑜太優(yōu)秀,她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此時的苗瑛,心情卻變得復雜了很多。
儀表堂堂的羅青彥跟著說道:“你剛才說她總是嘆氣,喜歡把事情壓在心里,說明你也能看出來,她一直過得不開心。她太善良了,不忍心傷害你,你應該主動為她著想。”
“我明白。”
秦飛點了點頭,繼續(xù)吃飯。
午飯過后,羅青彥聲稱下午有事要忙,晚上再來參加生日派對。
秦飛跟著苗瑛一起送到了自家的別墅院外。
拉開車門的時候,羅青彥拍了拍秦飛的肩膀,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道:“千萬別把女人的同情當成是了愛,耽誤人家的青春就是犯罪,既然明白自己是個廢物,趁早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這句話,羅青彥向著院門口的苗瑛揮了揮手,然后坐進自己的奔馳車里。
車子已經(jīng)開走,秦飛卻在原地愣了許久。
之前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羅青彥,轉眼間就惡語傷人,實在讓他想不通。
是啊,人家也沒說錯,我就是個廢物,我早該滾蛋了,我不該繼續(xù)耽誤小瑜……
秦飛苦笑一聲,心情沉重地走進自家別墅。
把廚房、餐廳、餐廳都收拾干凈后,他回到了二樓的臥室內,站在小陽臺上,默默看著玻璃缸里的一只烏龜。
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來這里看它,感覺它就像是自己多年的交心老友。
他記得,自己入贅到這里不久,這只烏龜忽然出現(xiàn)在這個小陽臺上,然后被他的老婆放進了這個玻璃缸中,一直養(yǎng)到了今天。
本來這件事情,他也忘記過,只是他老婆偶爾會提醒他,所以他才能記住。
它看起來很蒼老,龜殼皺巴巴的,腦袋和脖子上的龜皮異常松弛,眼簾始終耷拉著,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老伙計,我要走了,不知道你以后會不會想我,或者你也一直覺得我是個廢物,早就想讓我滾蛋了。”
秦飛嘆息,將手伸進玻璃缸內,去撫摸那只烏龜?shù)凝敋ぁ?/p>
“你個老不死的,你終于要把老子也給熬死了。”
忽然,秦飛聽到了一道奇怪的聲音,還沒弄清這句話是誰說的,自己伸進玻璃缸內的右手的食指就被那只烏龜給咬住了。
嘶……
被咬的手指傳來鉆心的痛,秦飛齜牙咧嘴,使勁甩手。
甩了七八下,那只烏龜終于松了口。
秦飛看著右手食指上的深深咬痕,忍不住破口大罵:“連你這烏龜也欺負我,小心我走之前,先把你燉了熬湯喝!”
一句罵完,他忽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后直接昏迷過去。
玻璃缸里的那只烏龜,腦袋伸得老長,看著倒在小陽臺地面上的秦飛,搖頭晃腦了幾下。
它很快又縮回了腦袋,閉上了眼睛。
大概一分鐘后,它重新睜開雙眼,眼中明顯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口吐人言說道:“這個老不死的血,果然救不了老子。”
如果有人在這里,聽到一只烏龜開口說人話,估計會嚇個半死。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秦飛終于醒了過來。
“醒了?”
看到秦飛緩緩起身,玻璃缸里的烏龜又開口說話了。
“嗯,醒了。”
秦飛點了點頭,又站到了玻璃缸跟前,相較于昏迷前,他的眼神變得明亮了很多,神色中透著從容和淡然。
他并沒有因為那只烏龜能說人話而感到訝異,仿佛它本就該這樣。
“老不死的,老子要死了。”
烏龜耷拉著眼皮子,無精打采地說道:“你活了一萬年,老子跟了你一萬年,老子見證了很多你的追隨者死掉,如今終于要輪到老子了。”
“這就是你咬我一口,提前將我喚醒的原因?”
秦飛表面平靜,心中則在暗嘆,自己這次醒來,還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自己為什么能活這么久,為什么每隔百年就會徹底失憶一回?
“也不算提前,你這回的五年失憶,再過半個月就要結束了。”
同樣活了萬年之久的老烏龜解釋道:“老子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徹底油盡燈枯,不知道能不能再等半個月,恰好你剛才過來摸老子,老子就咬了你一口。”
“別以為我猜不到,你是想喝我的血,試試能不能給自己續(xù)命。”
秦飛瞥了它一眼,那表情仿佛是在說我已看穿一切。
“好吧,老子承認是有這個想法。”
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老烏龜覺得沒必要隱瞞什么,有些擔心地問道:“老子死后,你不會真的把老子給燉了熬湯吧?”
“你想喝我的血,我還不能吃你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