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滇西滄陽十五個月沒有落一滴雨,大旱百年難遇。
整個大地像是著火一般翻騰著熱浪,烈日要油炸活人一般不斷的加熱。
也是在這一年,在我的身邊發(fā)生了很多的怪事。
比如:在南邊的程海里面浮出來一具古怪的尸體,尸體是個老頭模樣,全身的皮膚卻像是魚鱗一樣,而且尸體也散發(fā)著死魚一般的惡臭。尸體被放在海邊的礁石三天三夜之后,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又比如:在北邊的三川龍公箐里最大的一顆榕樹干死倒塌,樹根里面睡著一條金黃色的蛇,這一條在被人們發(fā)生后一個時辰急速死亡,死后卻又全身變色,金蛇竟然成了黑蛇。
這些詭異的事情被村民們口口相傳,演化著越發(fā)離奇怪異,每聽一遍故事就越加詭異一分。
然而,這一場大旱席卷著滄陽的每一個角落,卻好像唯獨忘記了我所在的四維村。
四維村不大,中間被一條叫做十八大河的季節(jié)性河一分為二。干灣子屬于四維村的上部分。
干灣子是土話,具體意思可以理解為:一個沒有水的山彎。也正是這么一個地方,在這大旱的年頭,卻成為了唯一不干旱的地方。
事實上干灣子唯一一口老井在半年前就已經干涸了,現在還在保證干灣子村民有水喝的不是這一口老井而是村東頭的三官寺。
三官寺供奉天地水三官,位置在干灣子東頭,規(guī)模不大,談不上恢弘,寺院內有一顆大榕樹。大榕樹數百年歷史,樹干粗壯至少四個成年人才可環(huán)抱一圈。此刻干灣子村民所有的吃水都來源于大榕樹下面的一個小水池。
在村中唯一老井干涸的時候,村民都以為世界末日來臨,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年過九十卻依舊神采奕奕的楊太爺,拄著拐杖出來說話了:
“在我小的時候,三官寺大榕樹下面有一股水,如同井噴一般,淹沒農田,成為一災。后來請高功子先生動用陰陽之術,殺了一匹白馬后,用一盤石磨給蓋住了……現在大旱,所有水源都有可能干,但是那一口泉水我想不會!”
楊太爺話音落下,眾人頓時議論紛紛,但多數對這一番話屬于詭異傳說不可信。畢竟楊太爺已經九十高壽,盡管身體無恙,說話做事卻早已經糊涂。
當時,我也擠在人群中對楊太爺的話半信半疑。懷疑的人很多,但很快就有人站出來聲援楊太爺了。
這個人叫楊奉天也是楊家的人,算輩分和楊太爺是叔侄。但此刻他出來說話,卻不是因為他們的叔侄關系,而是因為楊奉天早年拜在子先生門下學得一些陰陽之術。
“有這件事的,我曾親耳聽子先生說過的!”楊奉天對著眾人說道。
有了楊奉天這一句話,原本持懷疑態(tài)度的村民十個中有八個便不再懷疑了。
畢竟子先生的本事,在整個三川九彎十八官都是一等一的,大家沒有不信服的。而楊奉天也跟著子先生學了一手本事,在這九彎十八官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三官寺大榕樹下的水源,是整個干灣子村民最后的希望。楊奉天選定了動土的日子,十七歲的我作為童男子的代表,手捧著一只大紅公雞跪在大榕樹下面,跟著楊奉天一起舉行儀式。
先祭天地,再拜山神,然后再敬三官,宰公雞,點血錢,楊奉天身穿道袍,頌唱經文。經文頌完,血錢點燃,一瓢清水圈出位置,事先安排好七個漢子動手挖土,幾十號村民眼睜睜的望著。
只是半個時辰之后,隨著一聲鐵錘撞擊聲響,眾人的心都高懸了起來。
很快有人高聲大喊:“挖到了,是石磨!”
這一聲喊,像是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抬高了一截。
這便是傳說中,子先生用陰陽秘術蓋住那一股泉水的石磨。如今石磨已經現身,泉水還會遠嗎?
欣喜之余,眾人開始搬動石磨,這一口石磨似乎很重,七個人完全搬不動,后來又加到十個人,但卻依舊搬不動石磨。
最后,由楊奉天用黃紙沿著石磨輪廓拂拭一圈之后,卻只用三個人便輕松搬開了石磨。石磨一開,立即便看見源頭活水,清澈如洗,在場眾人宛若重生一般,無不歡欣鼓舞。
我擠在人群之中歡喜慶祝,卻注意到了楊奉天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愁。
這一口泉水是干灣子的生命源泉,支撐了五個月之后,竟也出現了干涸的跡象。愁苦也隨之重新爬上干灣子村民的臉。
我知道楊奉天從打開這一眼泉水之日,似乎便已經知道了這個結局。于是,在泉水出現干涸跡象的時候,我就尤其留心他的動向。
按照輩分我得叫楊奉天一聲爺爺。楊奉天要從他家去三官寺就必定從我家門前過,我開始不分白天晝夜的留心他的動靜。
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看到了楊奉天一個人提著袋子向著三官寺的方向走去,我就悄悄的跟在他后面。
他來到了三官寺的大榕樹下點燃了一炷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后輕聲的說道:
“我本不該打擾你,但也是沒辦法的!過去的五個月,萬分感謝!”楊奉天好像是在跟一個人說話。
但是,我躲在距離他不到十米的地方,可以明確的確定,他的周圍沒有人。
我先是覺得奇怪,但很快想到三官寺供奉的是神仙,心中頓時一驚,不由得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莫非,他不是跟人說話,而是跟神仙說話?”
越想越怕,恍惚之間,我?guī)缀蹩匆娏颂斓厮俚纳裣窕钸^來了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我又聽見了流水的聲音,好像是什么東西掉進了泉水里面。
黑夜很靜,很輕的聲音,我也聽得很清楚。
“嘩!”又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還是很輕。這一下我聽得更加清楚了:不是什么東西掉下去,倒像是什么東西在爬上來。
月光微弱,那一方用來蓄水的水池又在大榕樹的樹影下,更是漆黑,看不太清。
然而,在一秒,我還是看清楚了從泉水里面爬出來的東西,也就在這一瞬間,我嚇得尿褲子。
因為我看見了一個腦袋,一個蛇的腦袋。只是瞬間,我便如同石化了一般,完全動不了了,就是想喊都喊不出來。
就在我如同泥塑人像時,我看見了那個腦袋后面的東西,是一個殼。
啊……不是蛇,而是一只烏龜。一只臉盆大小的烏龜正在一點一點的從泉水里面爬出來。
等在完全出來的時候,我竟然看見它的眼睛在黑夜中好似在凝望著我。
霎時之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瞬間陷入了黑暗中……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受到了一股清流流入了我的口中,這一股清流好像在喚醒我的知覺。
我睜開了眼睛,有微弱的燈光,我能看見屋頂的圓木還有瓦片,隨后就聽見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爺爺,他醒了!”
循著聲音測過腦袋,我看見了一個扎著麻花鞭子的女孩,此刻正有一個人走到了女孩的背后。
我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女孩是丹玲,她身后的人是楊奉天。
楊奉天看了看我,支開了丹玲坐在我的面前,表情嚴肅的問了一句:“云向南,你看見了什么?”
看著楊奉天嚴厲的目光盯著我叫出我全名,我不由得心里發(fā)涼,不由得全身顫抖了起來,“我,我……看見了……看見了……一,一只很,很大的烏龜!”
楊奉天一聽,好像被嚇了一跳,隨機臉上竟然帶著一絲歡喜,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真的看見是玄武嗎?你真看見玄武?”
楊奉天壯若癲狂,一改平日嚴肅穩(wěn)重的沐陽。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玄武是什么東西,再加上被楊奉天的模樣嚇到,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呆呆的看著這個五十多歲,身材高瘦,留著山羊胡子,目光炯炯有神的老人。
“天意,天意,這就是天意!哈哈……”楊奉天大笑著說道,然后站了起來,“有救了,有救了,大旱可以過去了!老天顯靈了!丹玲給他煮一碗雞蛋油茶,我要去給祖師爺上一炷香!哈哈……”
楊奉天手舞足蹈的走了出去房間,留下我和丹玲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