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胡司令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醉意困意全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枝香手里握著杯子，笑吟吟地朝胡司令走了過來。

借著燈光，胡司令看明白了，杯子里壓根就不是什么酸梅湯，那是實實在在的血！

胡司令往腰間一摸，心中一涼。那把跟隨著他在沙場上征戰(zhàn)多年，無數(shù)次救過他性命的槍沒了！他再一看，原來枝香趁自己迷迷糊糊的時候，扒了他的衣服，扔在了椅子上。那把槍，就在衣服下面！

他的權(quán)勢、地位有極大一部分都是靠著胖太太的關(guān)系才得到的。胖太太的爹是老軍閥頭子，勢力很大，當(dāng)年，胖太太看上了自己，而自己為了攀上這根高枝，才答應(yīng)和胖太太結(jié)婚的?，F(xiàn)在，倘若自己開槍打死了胖太太，他當(dāng)然知道是什么后果，但是不開槍，沒準(zhǔn)自己的命都沒了！

可是，槍卻不在身邊！他看著眼中的胖太太步步緊逼，極力讓自己保持著鎮(zhèn)靜。他現(xiàn)在也不敢完全肯定胖太太是要自己的命，只能隨機(jī)應(yīng)變。

“酸梅湯來了，司令，喝了它吧。”枝香的手伸了過來，玻璃杯里的血腥味鉆進(jìn)了胡司令的鼻子里。

“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我現(xiàn)在酒醒得差不多了，不是很渴，你留著自己喝吧。”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這難道不是酸梅湯嗎？”胡司令裝瘋賣傻，露出一副萬分驚訝的表情。

枝香把手腕在胡司令面前晃了晃，上面有一道小口子，血跡未干。

“你愛我嗎？”

“夫人，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當(dāng)然是愛你愛得不得了，這么些年，我哪天哪刻不把你放在心上，不惦念著你？”

“那好，司令，你把這杯混著血的酸梅湯喝了，我就相信你的話。”

胡司令面露難色，瞥了一眼衣服底下的槍。

“我喝。”他一咬牙，舉起杯子，咕嚕咕嚕灌到了嘴巴里。

枝香微笑著點點頭：“很好。那么，你，還愛我嗎？”

這話把胡司令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壓根就沒明白過來什么意思。

胖太太的那張肉臉劇烈地抽搐著，突然，上面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刀痕。兩顆白眼珠深深地陷在了眼眶里。緊接著，她低下了頭。

在她抬頭的瞬間，胡司令魂都嚇掉了。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眼前的哪里是自己的太太，她分明就是那個在軟床上同自己繾綣纏綿的枝香！

她成了鬼，回來了，要取自己的命！

不過，害怕歸害怕，胡司令也不肯坐以待斃。知道眼前的是一個鬼之后，他倒少了很多顧及。

“枝香，你不是我殺的，不管我的事！你要怪，就怪那個臭婆娘！你知道嗎，當(dāng)時，我得知你死訊的時候，把自己關(guān)了起來，喝了一整天的酒，誰也不見！我就想醉，醉了，就會把你忘了，心也就不會那么痛了。”

“司令，你把自己關(guān)到哪里去了？還是在窯子里吧。你問問自己，這話你信不信。”枝香面無表情地冷笑著。

“枝香，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hù)好你，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如果殺了我能解除你的心頭之恨，你殺了我，可以讓我心里的罪孽減輕一些。”胡司令的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

“死到臨頭了，沒有必要演戲了。”

“枝香，我說的這一切，絕沒有半句假話。不過，在我臨死之前，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

枝香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希望你能聽我把話說完，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我在九泉之下，內(nèi)心的負(fù)罪感會少一些。其實，那天晚上，我本打算帶著錢去給你贖身?？烧l知道，這事兒被大龍二龍那兩個混小子報告給了臭婆娘，他們在菜里下了藥，把我給迷暈了，然后借著我的旗號，去把你給騙出來。”

“他們沒有想到，那迷藥藥力并不是特別大，沒過多久，我就醒了，匆匆趕了過去，結(jié)果，老鴇和我說你已經(jīng)被接走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于是，我回到家里把家里的人里里外外盤問了一遍，終于了解了你的去處。我立刻就帶著我的副官，還有幾個兵，心里想著即使和那個婆娘撕破臉，也要把你給救出來。”

“可……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婆娘在路上設(shè)了埋伏，把幾個兵全給打死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副官兩個人……一群黑衣人沖了上來，我和他們殊死搏斗……寡不敵眾，他們把我們打暈了。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隨后便聽到了你的死訊。我在郊外為你立了一個墳，不敢讓那婆娘知道……”胡司令幾度哽咽，眼圈紅了。

“你這話……可當(dāng)真？”枝香的眼角流出了血淚，她的嘴唇顫抖著。

“絕無半句假話。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動手吧。只是臨死之前，我希望一直這么看著你，懇請你不要剜去我的眼睛。”

枝香的頭發(fā)飛了起來，伸向了胡司令的脖子，胡司令的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似乎，他已經(jīng)了無遺憾了?？删驮陬^發(fā)觸及到胡司令的時候，卻在空中停住了。

胡司令盯著枝香，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枝香把頭發(fā)收了回來，淡淡地說：“你走吧。”

“枝香，我對不住你，用我的死，來釋解你的怨氣，我毫無怨言。”胡司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讓你走。”

“枝香……”

“趁現(xiàn)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趕緊給我滾！”枝香幾乎是吼出來的。她轉(zhuǎn)過身子，面向墻壁，兩頰出現(xiàn)了兩條血線。

胡司令看著枝香，慢慢地挪動著身子。他的手摸到了衣服底下的手槍。

“媽的，臭婊子，我讓你腦袋開花！”胡司令舉起槍，扣動扳機(jī)，一顆金色的子彈飛了出去。

“砰”，子彈射進(jìn)了枝香的頭，發(fā)生了爆炸。

胖太太的后腦勺上，出現(xiàn)了一個血窟窿。透過窟窿，可以看到她面前的白色墻壁。

“哪怕你是個鬼，我照樣一槍轟死你！跟我斗，你還太嫩了點，一個婊子，往自己臉上貼什么金！”

胡司令不急不慢地穿好衣服，把槍別在了腰帶上。他走到枝香的身后，對著她的后背踹了一腳。

“咯咯咯”，胖太太的身體里，發(fā)出了古怪的笑聲。

枝香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臉上的疤痕像一條條小蛇一般游動起來。她伸出白骨森森的雙手，掐住了胡司令的脖子。胡司令拼命掙扎，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枝香的力氣竟然是這么大。

胡司令被枝香掐著脖子逼到了墻角，兩只眼睛往外凸著，似乎片刻之間，便要從眼眶里跳出來。他的喉嚨僵硬得成了一段木樁。

“救……命……”胡司令眼前慢慢黑了起來，枝香的兩顆眼珠子像是兩個送葬用的白燈籠，掛在一片黑暗中，搖晃來去。

院子里，響起了一陣喧嘩嘈雜的聲音，十多個人高舉著火把，追著一個穿灰色長袍的男人。

陳寒一告誡自己，這些都是凡夫俗子，絕不能輕易動手。他身形閃動，在人群火把中穿梭。這時，幾個端著槍的兵沖了上來，把陳寒一團(tuán)團(tuán)圍住。

“你是什么人，膽敢私闖司令住處！”一個二十五六上下的年輕人喝問他。這便是馬副官。

“年輕人，我勸你們不要試圖阻攔我，這府里進(jìn)了不干凈的東西，倘若不及時趕出去，你們都得死！”

“江湖術(shù)士，危言聳聽，你到底有何企圖？”

陳寒一對眼前這個外表俊朗，腦袋卻像榆木一樣的年輕人很是失望，懶得再同他解釋，便將判官筆往空中一拋。

判官筆飛速轉(zhuǎn)了起來，大兵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嗖嗖嗖”幾聲，全被判官筆擊中了。

這些凡夫俗子，哪里能承受得住來自陰間、屬于陰司緝鬼官的強(qiáng)大力量，他們紛紛慘叫幾聲，身子朝后一仰，倒在地上。

大兵們四肢抽搐，翻著白眼，口吐白沫。

馬副官大驚失色，急忙從腰間掏出手槍，對準(zhǔn)陳寒一，手指扣動了扳機(jī)。

“我現(xiàn)在是越來越討厭這小東西了！”陳寒一用兩指夾住了急速射出的子彈，身形一動，便閃到了馬副官的面前，他冷笑一聲，將子彈從槍口塞了進(jìn)去，同時掌心聚力，堵住槍口。

“咔咔咔”幾聲，馬副官那只外國進(jìn)口的寶貝手槍成了一堆黑不溜秋的渣滓。

“你也給我安靜安靜！”陳寒一甩起一巴掌，登時便將馬副官打得暈了過去。他那張俊俏的小臉腫成了一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