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一知道,自己沖了這人的生意,他想來找自己的麻煩。
不過,以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會和這樣一個無賴一般計較。
“不瞎不啞,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和你互不干擾。”
“可你小子占了我的地盤,要搶我的生意,你說,這筆帳該怎么算!”
陳寒一并沒有理睬他,而是走到路旁,找了一塊僻靜些的地兒坐了下來。
“你別以為這樣就能算了,跟你講,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是看陰陽的對吧,巧了,我是算命的,咱們今天不如就比一比,誰要是輸了,立馬從這兒滾蛋!”男人不依不饒,看樣子,是想和陳寒一死磕到底。
陳寒一嘆了口氣,抬頭望了望如血的殘陽,淡淡地說:“可惜了這般好風景。”
“少啰嗦。今天,大爺我就開個天眼給你長長見識。”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男人不由得扯長了脖子,越說越起勁。
“怎么個比法?”
“也不整那些虛的,咱們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給大家露兩手看家的本領(lǐng),讓大家來評判。”男人的小胡子歡脫地跳了兩下,看樣子,他打心里就認定陳寒一必輸無疑。
人群中竄出一條白色的狗,陳寒一摸著狗頭,也不看向男人,說道:“閣下先請。”
男人氣得肺都要炸了,他的臉紅得像一塊烙鐵。
他從布袋里掏出了兩口黑碗、三枚銅錢,并將銅錢放在了其中一口碗中,把另一只碗扣在了上面。
“兄弟,拿好。”他把碗交給了人群中一個肩上搭著毛巾的人力車夫。
“按住了,把碗晃起來,讓大家伙都聽聽這里面的動靜!”
車夫按照男人的要求去做了,碗里的銅錢“嘩啦”作響。
“好,停停停。拿好,不要動。天眼一開,洞察世事,我給大家把這碗里的情況看一看。”男人后退數(shù)步,嘴巴咕噥起來,似乎是在念咒。他的兩條胳膊顫抖起來,緩緩地抬到了頭頂,又緩緩地落下。他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了一起,蓋在了眼睛上,待咒語念完時,食指和中指向兩側(cè)滑開。
“開天眼,天眼開,鴻鈞老祖坐靈臺!”
“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鴻鈞老祖快顯靈!”
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起,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黑碗。
圍觀的人大氣不敢出一下,他們都曉得,眼前這位神算子黃澎,黃師傅,此時被大仙上身,開了天眼,陳寒一是自尋死路。
“破!”黃澎的唾沫星子噴得到處都是。
“你們可能以為我會猜這三枚銅錢,各自朝上的一面是正面還是反面。錯!這三枚銅錢,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亓⒃诹送氲?!兄弟,打開給大家伙看看!”
車夫緩緩揭開了上面的黑碗。果然如黃澎所言,三枚銅錢,穩(wěn)當?shù)亓⒂谕氲住?/p>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喝彩聲。
陳寒一笑了笑,緩緩起身。
“小子,到你了??蓜e讓大家伙失望。”黃澎的臉上,已是春風滿面,似乎他已早早地鎖定了勝局。
陳寒一不屑于玩這種小把戲。他把圍觀的人群掃視一番,目光定住了。
他一個閃身,就摘下了一把黑色的槍。
“放肆!”那巡警發(fā)覺自己槍沒了,沖到陳寒一面前,兩個耳光都甩了個空,胳膊差點脫臼。
“這東西是你這臭小子能碰的嗎!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斃了你!他娘的,玩你自己身上的!”巡警破口大罵,試了幾次,卻都沒有從陳寒一手中把槍奪回來。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準備召集一幫兄弟,讓這小子的腦袋和胸脯子兩下開花。
“閣下別急,容我先借用一下。”陳寒一的臉上,是那種如冰一樣陰冷、堅硬的笑。
由于在河邊撈魚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那些大兵用槍子歡迎了一番,后來又在街上看到一個死刑犯被槍斃的過程,所以也就掌握了手中這小東西的使用方法。
“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能太過張揚。”
陳寒一把槍口對準太陽穴,食指搭在扳機上。人群中發(fā)出一聲驚呼,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娘的,你小子要干什么?”巡警臉色發(fā)白,一只手已經(jīng)伸了出去。
槍響了。女人和孩子都閉上了眼睛。
陳寒一安然無事,嘴角微微上揚。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沒……沒死?”巡警把陳寒一的腦袋摸了又摸,在確定沒有傷到一丁點的時候,他大聲喊道:“他娘的,這小子一點事都沒有!”
車夫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黃澎的嘴巴已經(jīng)合不上了。
陳寒一把槍還給巡警,緩緩打開了另外一只手。
一顆被夕陽染成紅色的子彈。
陳寒一又一次把子彈捻成了灰。
黃澎跑了,人群炸了,好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大老爺都跑上來拉住陳寒一的手,是摸了又摸,似乎都想沾點什么氣兒。
“閃開。”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這女人皓腕似雪,紅色的裙子包裹住婀娜的身形,黑紗讓那張精致得無可挑剔的面孔更多了一絲神秘。
大老爺們眼睛都直了。
“又是這個女人。”陳寒一拾起自己的招牌,準備離開。
大老爺們?yōu)槭Y珂瑜讓出了一條路。
“這位先生,幫姑娘我測個姻緣可好。”蔣珂瑜把白玉一般的手伸到了陳寒一面前。
“天色不早,真不巧,我該收攤了。”
蔣珂瑜望著陳寒一的背影,眉目間含著半分怒色:“擺這么一副臭臉,給誰看呢!本姑娘不稀罕!徑先,我們走!”
坐在車里,蔣珂瑜看向窗外,輕輕地嘆著氣。
“蔣小姐,那個臭算命的敢不給你面子,你放心,我立刻就找人把他給辦了,和上次他砸咱車的那筆賬一起算!”
“徑先”,蔣珂瑜擺弄起自己鬢角的一縷卷發(fā),“我今天這身裝束,是不是不好看?”
陳寒一覺得自己算是倒了大霉,竟然碰上一個比鬼還難纏的女人。
前面是一個戲園子。門口人頭攢動,幾個鮮紅的大燈籠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好生熱鬧。”陳寒一走過去,抬頭看見了“薈英樓”三個大字。
“薈英樓……”陳寒一在心里念叨著,覺得這名字有些個熟悉。
“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他一拍腦袋,便往里面擠過去。
“先生,沒有票不得進入。”一個穿著洋裝的男人把陳寒一攔住了。
“票?什么東西?”陳寒一皺著眉頭想了想。
他被轟了出去。
“這人間變化可真大,規(guī)矩也多了??磥恚冶仨毜糜命c手段了。”他找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左右觀察了一番,念動了幾句咒語。
一縷青煙冒起,陳寒一沒了蹤影。
他進了薈英樓。當然,其他人是看不到他的。
陳寒一坐在一個穿金戴銀的胖太太的旁邊。
胖太太從盤子上抓起一把瓜子,饒有興致地嗑了起來。
她吐瓜子皮的時候,頭都會往旁邊歪一下,不偏不倚地都吐在了陳寒一的身上。
而在胖太太眼中,那些瓜子皮是浮在半空中的。
她愣住了,眼睛瞪得比門口的燈籠還大。
陳寒一趕緊把身上的瓜子皮都給彈了下來。
胖太太不吃瓜子了,她從懷里掏出一塊粉紅色的手帕,抹了抹嘴角。陳寒一越看越覺得,她像極了一團雍容華貴的五花肉。
“馬副官,司令人呢?”胖太太斜眼看向一旁站得筆直的年輕軍官。
“太太,和您說了,司令公務在身,來得要晚一些。”
“公務?他媽的是正在妓院里練功夫吧!”胖太太一拍桌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結(jié)果沒站穩(wěn),一個踉蹌就要跌倒。馬副官急忙扶住了。
“太太,您消消氣,這氣大了,可對您身子不好。您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別說是司令了,就是小的我,那也心疼。”馬副官這話幾乎是貼在胖太太耳朵上說的。
胖太太的臉上一陣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