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焦琳等人聊了幾句后,鄭朝熙便著人給他們安排了住處,等所有人都離開,鄭朝熙才打開了焦琳從泰寧城給他帶來的一封信。
展開信紙,蒼勁古樸的字映入眼簾。
“朝熙吾徒!你若親閱此信,便來泰寧,你我?guī)熗蕉送暮狭?,除國賊,報私仇。你若已無法親閱,為師已告知焦琳,當在你的墳前燒祭與你,殺徒之仇,我呂塵遠雖舍命亦必報!”
寥寥數(shù)十字,鄭朝熙卻是看的熱淚盈眶。
反復閱讀數(shù)遍后,鄭朝熙這才平緩了情緒。
將信紙折好放入懷中,鄭朝熙的手指輕輕叩打著案幾上,發(fā)出“叩叩叩”的輕響。
泰寧城勢必都是要回去的,有太多的謎團,都需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答案。有太多的恩怨,也都要在哪里做出一個了斷。
但是自己離開了,止戈城怎么辦?
黃裳死了,林喜旭死了,止戈城大半的人都死了。
幸存下來的老弱婦孺怎么辦?他們以后還能依靠誰?
反復思量權(quán)衡,鄭朝熙始終難以做出決斷。
“頭!”
這時,甲九從門縫探進頭來,輕輕的叫了一聲。
見鄭朝熙沒睡,這才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坐下。
“很為難吧!”
甲九問道。
“唉!”
鄭朝熙苦笑,沒做回答,只是長嘆一聲。
“其實不用這般為難,有人已經(jīng)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哦!怎么說?”
鄭朝熙驚訝的看向一臉神秘的甲九問道。
“剛剛朝仙、撫遠、駐馬、絳霄四城的折沖都尉都派了人過來,不過都讓我給打發(fā)走了。跟他們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朝廷特使,我以你傷重未愈為由,暫時擋了下來。那特使應該也是有人打過招呼,好說話得很,交給我三份委任狀便離開,去了撫遠城,等你的答復。”
說罷,甲九將三個細絹制成的卷軸交到鄭朝熙的手中,接著說道。
“這是三份空白的委任狀,特使說了,折沖都尉和果毅都尉你看著安排,到時只要填上名字交給他回去備份即可。至于那四位折沖都尉的意思,嘿嘿。就是因為風雪阻隔了消息,以致四城未能及時救援,希望頭你能多多包涵,而他們也會盡最大能力對止戈城做出補償。”
“這是要堵我的嘴啊!”
鄭朝熙聽后,沉吟了半晌說道。
“這幫老爺們之前下注賠了個底朝天,現(xiàn)在是想改壓咱們這邊了。好一手見風使舵啊!”
甲九翻著白眼,沒好氣的說道。
“這事暫且不急,我還要聽聽林霄的意見。”
鄭朝熙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先放一放再說。止戈城被馬賊攻城,傷亡慘重,罪魁禍首自然便是仆蘭清風,但撫遠四城的折沖都尉也算是幫兇,可以說,止戈城與他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
但西北地處偏僻,西北六鎮(zhèn)其實便是這里的土皇帝,饒是大晏朝廷很多時候也要考慮這六鎮(zhèn)的意見。
止戈城更是被六鎮(zhèn)包圍在了其間,算是仰人鼻息的一種狀態(tài)。
與撫遠、朝仙、駐馬、絳霄四城翻臉,自然是快意恩仇,理所應當。
但這樣一來,止戈城就將面對比馬賊攻城更加嚴酷的局面。
可是就這樣接受四城的善意,卻又如何對止戈城戰(zhàn)死的數(shù)千將士交代,如何對死去的黃裳、林喜旭交代。
鄭朝熙有些舉棋不定。
“哎對了頭,和你說件事。”
甲九見鄭朝熙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不想身體剛剛有所恢復的他思慮太甚,便突然提起一個話頭。
“什么事?”
鄭朝熙問道。
“請個假,我和甲八兩人。”
“哦!有什么事情嗎?要請多久?”
“這個……不好說,可能會很久。不過你別誤會啊,我倆沒有當逃兵的意思。就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去辦,不然家里那邊不好交代。嘿嘿,通融通融唄!”
甲九一臉諂媚的笑著,抓著鄭朝熙的手臂搖晃,就像一個吵著要糖吃的孩童。
關于甲八和甲九的身份,鄭朝熙早就察覺到了不妥,不過畢竟涉及個人隱私,二人又從未做出過有損止戈城或是自己的事情,他也就一直沒問。
甲九這時突然提起要請一段時間的假,想來應該是與二人的身份有關。
“本想著這次帶上你們幾個一同去泰寧城的,看來,只能做罷了!”
“嘿嘿!放心吧頭,相見可期哦!”
“怎么說?”
“暫時保密,嘿嘿!”
甲九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臨近傍晚,一座帳篷在北城的城頭上搭起。
鄭朝熙、林霄、甲八、甲九、甲一、甲二、甲三、陳慕晗兄妹一共九人,在帳篷內(nèi)齊聚一堂。
帳篷的中間架起了一堆篝火,一大鍋煮的軟爛的羊肉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這次聚會是鄭朝熙發(fā)起的,邀請了相熟的幾人。
“陳兄,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我鄭朝熙記在心里了。”
鄭朝熙舉起手里的酒壺,站起身來,對陳慕晗說道。
重傷初愈的鄭朝熙本不適宜飲酒,但在他強烈的堅持下,眾人只好分給他半壺米酒。
林霄等人聞言,頓時紛紛起身,一同向陳慕晗敬酒,表達感激之意。
若不是陳慕晗率領上萬妖族大軍趕到,在座的止戈城諸位,此刻怕是都要在九幽之下相見了。
陳慕晗見狀,連忙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酒壺,一一與諸人回敬。
“鄭兄弟言重了,你出手相救舍妹在先,我陳慕晗也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實當不得諸位的盛情??上疥线€是來晚了一步,讓諸多壯士命喪馬賊之手,慚愧!慚愧!”
陳慕晗的話,讓眾人不由得想起前幾日的慘烈場景,心頭唏噓悲切之意漸濃。
仰頭豪邁的飲下一口烈酒,陳慕晗哈哈笑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倒是鄭兄弟瞞得我好苦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軍神之后,慕晗對鄭家列位軍神甚是敬仰,當敬之!”
說罷,舉壺與鄭朝熙的酒壺相碰,再次豪飲一大口。
“陳公子說得對!確實瞞的大家好苦,當罰!哈哈哈。”
一時間,林霄、甲八等人也是紛紛與鄭朝熙舉壺相碰。
“你們這群大老爺們怎么不懂事啊,桑叔叔說了,呆石頭身體還沒好,不能喝太多酒。”
坐在陳慕晗身邊一直沒出聲的陳君瑤突然擋在鄭朝熙面前,從他手里搶下酒壺,嗔怒的對著眾人說道。
“哎呦!這酒怎么突然變得好甜,哎呦哎呦,甜死我了!”
甲九突然怪聲怪氣的說道,引得眾人都露出賤兮兮的笑容。
“對對對!今天這酒真甜,甜死人啦,哈哈哈哈!”
林霄也是配合著甲九,怪笑起來。
“酒不是辣的嗎?怎么會是甜的,你們不是騙人的吧!”
陳君瑤將酒壺湊近鼻端聞了聞,好奇的說道。又引來眾人的一陣哄笑聲。
待大家笑過,鄭朝熙突然正了正身子,朗聲開口說道。
“其實,今日叫諸位前來一是感謝陳兄的仗義援救。二呢,則是有件事情要說與諸位。”
眾人聞言,紛紛放下手里的酒壺,目光都轉(zhuǎn)向了這邊。
“小的時候,父親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人以捕魚為生,某一日,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故事不長,但卻是在眾人的腦海里勾畫出了一幅美好的畫面。
待鄭朝熙講完之后,營帳里眾人都浮現(xiàn)出一幅悠然神往之色。
“鄭兄弟,這個故事可有名目?”
陳慕晗面色微紅,飲下一口酒后,突然問道。
“桃花源記!”
鄭朝熙緩緩說出四個字來。
“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陳慕晗雙眼之中顯出迷離,口中喃喃低語。
西北地處偏僻,百姓生活不易,止戈城更是遭逢大難,人人帶傷,家家舉孝。恰逢此時,聽得世間竟有這般安詳寧靜,怡然其樂之地,不由得心中都是頗為神往。
“當時年幼,聽得這個故事,也只是覺得甚是奇特,并未仔細琢磨。但是經(jīng)過這些年的遭遇,特別是這幾日臥床之時,心中才開始對這個故事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同時,也讓我終于確立了一個信念,一個為之奮斗的目標。”
鄭朝熙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所有人的目光亦是看向了他。
“我想讓這世間也如那桃源一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不知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鄭朝熙的聲音不大,語氣也甚是平靜,可是落入賬內(nèi)眾人耳中,卻猶如九天霹靂,振聾發(fā)聵。
“頭!你是想改朝換代,一統(tǒng)天下?聽起來很帶勁啊!”
甲九率先出聲,有些興奮的說道。而林霄、甲八等人的臉上也是一副蠢蠢欲動的神情。
經(jīng)過這次馬賊攻城,他們已經(jīng)恨透了這個該死的世道,恨透了腐臭老朽的朝廷。
桃花源記中所描述的場景,才應該是他們想看到和生活的世界。
“不知鄭兄弟你心中的世外桃源是何種樣子?人族、妖族、魔族又是該如何自處?”
陳慕晗沉吟半晌后,開口問道。
“魔族我不了解,現(xiàn)在不好下斷言。但是人族和妖族同為世間生靈,二者是平等的,不分高低優(yōu)劣,這是我的看法。”
鄭朝熙直視陳慕晗的雙眼,真誠而鄭重的回答道。
“我愿世界大同,人人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