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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視他為最好的兄弟,最親的手足。當年的許他半壁江山不是戲言,只要他想要,朕一定會給他。一個小小的侯爵怎能配得上朕的兄弟,朕可以封他為異姓王,甚至是一字王。榮華富貴、高官厚祿,美女佳人,這一切朕都可以給他。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與青兒有了私情,甚至…甚至瞞著所有人生下了你!”
拓跋明的氣息變得有些粗重,情緒也微微激動起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鄭朝熙,這才緩緩地說道。
“叱羅家是大晏的開國功勛,家族延綿上千年,他們在大晏的勢力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青兒剛出生的時候,先皇便做主將青兒許配與叱羅威為妻,為的便是穩(wěn)住叱羅家,維護住大晏的安定。我承認,這樣做對青兒是不公的,但她既然生為皇族人,便要為皇族,為大晏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是政治,也是國策。但是你的父親卻生生的毀了這一切。叱羅家走到今天這一步,霜哥和青兒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說到這里,拓跋明猛地站起身來,腳步急促的在屋子里轉了幾圈。
“霜哥本應該是朕最得力的臂膀,他本應該是大晏的鎮(zhèn)國基石??墒且驗槟强尚Φ模⒉蛔愕赖膬号角?,硬是讓大晏,讓朕陷入到了這種境地。”
拓跋明的身子突然停在鄭朝熙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目光直視鄭朝熙的雙眼。一字一句,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父親留下的爛攤子,你這做兒子的,要替大晏、替朕、替鋒兒收拾妥當!你可明白?”
“陛下!微臣…”
拓跋明的話讓鄭朝熙預感事情不妙,剛要出言辯解,便被拓跋明揮手打斷。
“你放心,朕不是那種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蠻橫之輩。你在止戈城的表現很不錯,朕很滿意。相信就算霜哥在你這年紀,都做不到這種程度。你們賀蘭家…嗯…鄭家人天生就屬于戰(zhàn)場。朕會許與你相匹配的地位,而你只需要安心的應付眼前的局面就好。”
拓跋明頓了頓,眼神閃爍了幾下,似是在心中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繼續(xù)說道。
“甚至…事成之后,朕會恢復你的賀蘭姓氏,允許你賀蘭家蓄養(yǎng)族兵,還會將紫兒許配給你,嫁入你賀蘭家。也算是彌補當年霜哥無法明媒正娶青兒的遺憾。”
拓跋明一連串的話語拋出,讓鄭朝熙震驚的呆立當場,竟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舅舅,嘴巴不停的張合,卻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回復賀蘭姓氏,這對鄭朝熙來講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允許賀蘭家蓄養(yǎng)族兵,這張大餅卻是真的把鄭朝熙鎮(zhèn)住了。
賀蘭家曾憑借赫赫戰(zhàn)功,躋身大晏七大家族之一。
拓跋氏、叱羅氏、慕容氏、仆蘭氏、素黎氏、烏洛蘭氏加上新進的賀蘭氏合稱七大家族。
這七大家族卻也是有強有弱,其中拓跋氏身為皇族,實力最強。其后便是叱羅氏和慕容氏,叱羅氏以武力見長,號稱族兵十萬。而慕容氏則以謀略起家,鼎盛之時,軍中謀士十有六七出自慕容氏。在這兩家之后,便是仆蘭氏、素黎氏與烏洛蘭氏,這三家也是各有擅場,實力亦是不弱。
而憑借顯赫戰(zhàn)功躋身其中的賀蘭家卻是實力最為弱小的一個異類。一方面是因為其余六家都是在大晏立國之初便已存在的老牌家族,千年底蘊極為雄厚。而另一個最關鍵的原因便是,賀蘭家被嚴令不準蓄養(yǎng)族兵。
大晏以武立國,武力是大晏的根本,也是其余六大家族的根本。每一個家族都有少則數萬,多則數十萬的族兵,來維護和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而作為外來戶和后進之輩的賀蘭家,卻是僅有家主可以蓄養(yǎng)不過百人的親兵。
這才是皇帝只需一聲令下,便可將聲名赫赫的賀蘭家全家抄斬的關鍵原因。
叱羅威囂張跋扈多年,所犯下的罪行和忌諱比之當初的賀蘭焚霜超出不知凡幾,皇帝卻只能忍氣吞聲,還不是因為叱羅氏與其余三家聯合到了一起,其實力已經到了可以傾覆大廈的程度。
可以說,能否蓄養(yǎng)族兵,才是決定一個家族能否延續(xù)千年的關鍵。
而此時,拓跋明竟是當著鄭朝熙的面畫了如此一張大餅,賀蘭家數位先祖傾盡畢生之力都未達成的事情,難道竟然要在自己的手中實現嗎!
這讓鄭朝熙的心中百感交集,外加惶恐不已。
局面竟是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嗎?
而最后的一張大餅,卻是讓他的心真正的跌入谷底。
皇帝拓跋明子女眾多,但最得他喜愛的便是長子拓跋鋒與長女拓跋紫。
鄭朝熙兒時曾在祖母身邊見過二人,這二人都是極為聰慧的人兒,與鄭朝熙也是相處的極為融洽。當時母親拓跋青還曾戲言,要為鄭朝熙與表妹拓跋紫定娃娃親,以后就是親上加親了。
但其實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以大晏歷代皇帝對賀蘭家的提防態(tài)度,這種親上加親的事情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現實。
娶了公主,便是有了姻親,也便等于擁有了皇族的身份。
以賀蘭家在朝野的威望,如果再加上皇族姻親這一道光環(huán),這種威勢權利,是其余六大家族都不愿看到,也決不允許出現的。
而拓跋明卻在此時將這件事堂皇說出口,只能說明,叱羅威對皇族的威脅,已經到了讓他感覺到萬分危險的境地。
而鄭朝熙,或者說賀蘭家歷代先祖所成就的彪炳戰(zhàn)績,成為了拓跋明為數不多的一根救命稻草。
賀蘭家的人都是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
戰(zhàn)神猶在,宵小豈敢反爾!
心念電轉,鄭朝熙面上做出一副震驚恐慌的表情,心中卻是已經據此分析起當前的局勢。
安靜了半響,鄭朝熙這才故作慌亂的起身,跪倒在拓跋明面前,諾諾說道。
“陛下,微臣才疏學淺,唯恐有負…”
“哎!這種時候了,還陛下陛下的,莫非,你就真的不肯原諒舅舅。剛剛也與你說過了,當年的事,朕也是沒有辦法??!若是霜哥還在,又豈會有今時今日這番局面。”
說到此處,拓跋明的語調顯得凄涼許多,眼角再次濕潤泛紅。
人家皇帝都演到這個程度了,鄭朝熙也不能太不識時務不是,見狀趕忙朝前挪了兩下,兩手駐地,額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動情的喊道。
“甥兒朝熙,拜見舅舅!”
鄭朝熙本想讓自己的語調再顫抖一些,最好還能擠出幾滴眼淚,但奈何不是專業(yè)演員出身,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拓跋明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撫在鄭朝熙的頭頂,輕輕撫摸著,語氣哽咽。
“好孩子!好孩子!哈哈哈!相信你母親看到這一幕,也會感到欣慰吧!”
說罷!二人的目光同時朝床榻上的那攤干涸的血跡望了過去。
甥舅二人時而動情,時而嚴肅的談了片刻,鄭朝熙走出了小樓。
走出小樓時,鄭朝熙加裝不經意的朝一扇屏風后瞧去,而后便走了出去。
帶鄭朝熙走后,一個年輕挺拔的身影從屏風后轉出,走到拓跋明的身側稍后的位置站定。
二人透過花窗縫隙注視著鄭朝熙遠去的身影。
“小東西!在朕面前演戲,火候差著你老爹可是不止十萬八千里哦!”
拓跋明自言自語,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身邊的年輕人聞言,也是看著已經隱沒在花叢間的身影微微一笑,隨即問道。
“父皇!您說要將紫兒妹妹許配給他,可是真有此打算。”
拓跋明側過頭,看著身邊這個面貌與自己有八九分相像的年輕人,露出慈愛的笑容。
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說道。
“鋒兒?。∧阋涀?。賀蘭家…鄭家的人都是一柄好劍,當你需要的時候就牢牢的握住他,他一定會護住你的周全。而當所有人都感覺到你過于強大的時候,便要將他毀去,這樣其他人才不會感到害怕,才會繼續(xù)臣服于你。懂了嗎?”
年輕的太子拓跋鋒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搔了搔頭,疑惑的問道。
“父皇!孩兒不明白,難道不是因為我們的強大,才讓所有人畏懼和臣服嗎?毀去最鋒利的寶劍,這不是削弱了自身的實力,給了別人可趁之機嗎?”
“哈哈哈哈!”
拓跋明聞言朗聲大笑,可是笑聲中卻又說不盡的蒼涼蕭索。
“鋒兒??!你還沒有坐上這個位置,所以你還不懂其中的訣竅。坐穩(wěn)皇位的關鍵不是強大,而是權衡。一個人或是一個家族,任憑如何強大都是有一個限度的,這個限度決定了,再如何強大一個人或是一個家族都不可能與全天下為敵。唉!現在與你說這些還為時過早,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父皇的苦心。”
擺弄著手中的玉蕭,拓跋明雙目注視著仍有一些稚嫩的兒子,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現在只需記住一點,鄭朝熙是父皇留給你最鋒利的一柄劍,為此甚至不惜將紫兒嫁與他,準許他蓄養(yǎng)族兵。他將是你坐穩(wěn)皇位的關鍵,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見父親的語氣鄭重,拓跋鋒連忙正了正神色,對拓跋明鞠躬行禮。
“父皇放心!兒臣謹記!”
“好!很好!咳咳咳咳!”
拓跋明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拓跋鋒見狀連忙上前扶住父親的臂膀,一只手輕輕的敲打其后背。
“呼哧呼哧!”
咳嗽停止了,拓跋明的氣息卻更加粗重。
待掀開覆在口鼻上的錦帕,一團略黑的血跡殷染開來。
“父皇!”
看到那團血跡,拓跋鋒語氣哀傷的叫道。
拓跋明卻是擺了擺手,虛弱的說道。
“放心!一時半刻還死不了。父皇要在臨死前,為你留下一個干干凈凈的江山,拓跋氏的天下,仍將延續(xù)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