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七年,我一直住在柳半仙家里。
他孤家寡人一個,和我一樣沒有親人。
家里堆積許多紙扎的金童玉女和冥幣,偶爾給一些人算命看風(fēng)水,不是大富大貴那種,生活很清貧,其實他算命也不是很準(zhǔn),至少算我的命就不準(zhǔn)。
說我二十四歲那年會結(jié)婚。
我長成這樣,怎么會有人看得上自己?
除非對方是瞎的!
真不明白還有那么多人找他算。
他平時空閑時間就教我讀書認(rèn)字,養(yǎng)心修性。
種種花,扎扎紙人之類。
幾乎很少讓我一個人出門。
所以基本見不到幾個活人。
更別提女孩子。
原來時間真能磨滅一個人的許多東西。
包括兒時的夢想。
卻永遠忘記不了報仇的事。
也許是怕我越來越自卑還是其他原因,每一個清明節(jié)掃墓或者出門,柳半仙都會讓我戴上帽子戴上口罩和墨鏡,把整張臉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每年的清明節(jié),我總會問柳半仙同一個問題。
究竟什么時候能給外婆報仇?
他總是唉聲嘆氣的回答:“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戾氣怎么還是那么重?”
那一刻,我有點恍然大悟。
難道柳半仙一直在騙人?
是為了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讓我好好活下去?
可柳半仙斬釘截鐵的說:“我從來不說假話。”
我開始有些迷茫。
那天掃完墓下山,途中經(jīng)過一個三岔路口。
發(fā)現(xiàn)路邊草叢有一個很新的黑色錢包,撿起來打開看到里面只有一撮頭發(fā)和一個折疊成三角形的符咒,還有一張女人的一寸照。
長得五官端正,挺清新脫俗的。
和電視里的女明星一樣。
這時候柳半仙扛著鐵鍬,從后面經(jīng)過。
瞄了一眼我手上的東西。
似乎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再往前瞇著眼睛湊過來仔細一看,臉色突然變得極其難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擠在一起,用面目猙獰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是我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失態(tài)。
柳半仙盯著錢包,不停的在自言自語:“不對啊,不對啊…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冥婚?”
冥婚?
我聽到這兩個字,慌忙把錢包扔掉。
隱隱約約感到一種不安。
他指著地上的錢包解釋,窮鄉(xiāng)僻壤除了封建迷信,民俗也有很多,只是其中有個很恐怖的配冥婚民俗,但不是盜女尸、騙殺活人之類。
而是更陰毒詭異的一種配婚方式。
就是活人配冥婚,還是被強迫娶鬼新娘。
沒錯,是強迫!
按理說,冥婚的對象通常不能亂選。
活著的人尊重亡者,一般讓過世的女人來挑。
有錢的會征詢有意愿的男人,擇好適合的八字,再用問米的方式詢問女子意愿。
如果沒錢,那就只有用陰招。
據(jù)說很損陰德。
不過人都死了,哪還在乎什么陰德?
怎么配?
讓死去的女人自己挑選有緣人。
他們家人會把過死者的貼身物品,把錢財以及生辰八字扔到街上或遠處,讓死去的人自己挑選中意的配偶來實現(xiàn)冥婚的配對。
遇到不懂行的,自認(rèn)倒霉。
可偏偏是我撿到這個東西。
還遇到了柳半仙,把他給氣得臉都綠了。
讓我撿起錢包,氣沖沖的要找那家人算賬。
既然能扔在這里,那肯定不會住得很遠,于是柳半仙拿著那張一寸照見人就問,結(jié)果真有一個行色匆匆的老頭認(rèn)出來。
巧不巧,照片的女人正是他一個遠房親戚。
此時正是要趕去她家里的。
他問這閨女是不是欠我們的錢了?
柳半仙氣不打一出來,說:“比欠錢還嚴(yán)重!”
老頭忙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半仙見他說話客氣,就把事情原委說一遍。
“哎呀……”老頭聽完,猛的一拍大腿,“喪事變喜事呀,前天我還有份去幫忙來著,今天接到電話說那閨女竟然又活過來了……”
還有這怪事?
再問下去,老頭也是一知半解。
倒是勾起柳半仙強烈的興趣。
于是一起結(jié)伴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這一路走,一路聽老頭叨叨絮絮。
從他的話中聽出一些大概,那女人名叫秦娜,給別人印象一直不是很好,小時候調(diào)皮得不行,像個男孩子一樣到處惹禍。
后來越長越漂亮,又叛逆得令人發(fā)指。
常招惹一些男生來家里找她玩。
不過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考上一所重點大學(xué)。
畢業(yè)后,基本沒回幾趟家。
前幾天突然回家,像變了一個人。
連性格都變了,不愛說話,也不愛搭理人。
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有時候一天也不吃東西,家人還經(jīng)常聽到她一個人在里面自言自語,有天她媽媽端飯拍了半天門沒動靜。
踹門進去,發(fā)現(xiàn)秦娜睡在床上。
手腳冰冷,連呼吸都停了。
整理遺物的時候,看到她手機里的網(wǎng)貸催債信息,大家都覺得秦娜應(yīng)該是負(fù)擔(dān)不起這筆債才選擇自殺的。
可奇怪的是,自殺也總留下點線索吧?
一沒割脈。
二沒吃藥。
三沒傷口。
不管怎么說,人都已經(jīng)死透了。
家人十分疼愛秦娜,至于是她家里人的意思,還是請來的陰陽先生出的冥婚配對主意,這個老頭就完全不清楚了。
趕到秦娜家里的時候,院子外面擠滿了人。
里三層,外三層。
全都伸長著脖子往里屋張望。
想想看,一個人死而復(fù)生。
估計幾百年都遇不上一次。
院子的大堂有幾個人正在手忙腳亂的拆著靈堂,其中一個穿著黃色道袍的道士,約摸五十來歲,板著一張臉站在正中央對著他們指手畫腳的干活。
我看到里面的地上有一張空席子。
沒有尸體。
看來這事是真的。
估計秦娜此時躲在房間吧。
和我們一起趕來的老頭從人群里擠進去,在和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人交頭接耳后,那中年人有些惶恐的抬起頭在人群里四處張望一會。
又蹭蹭的跑到道士旁邊說著什么話。
道士頻頻點頭,然后在老頭的帶領(lǐng)下,客客氣氣的微笑著請我們進另外一間房子閉門協(xié)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柳半仙不好當(dāng)場發(fā)飆。
就問他們:“這事怎么解決?”
秦娜爸爸的意思:“都是同行,再說人也活過來了,這事賠點精神損失費就算了吧。”
“你不懂陰陽五行,不知利弊不怪你。”柳半仙一下子毛了,和他說完,又轉(zhuǎn)頭和道士對峙:“你布下這種陰招,等于強行下聘禮,既然收了現(xiàn)在又想毀婚?知道什么下場嗎,你應(yīng)該知道的。”
道士被柳半仙喝斥,理虧在先。
不敢強硬,惱羞成怒的問:“那你想怎么樣?”
柳半仙說:“大擺酒宴,奉天成婚。”
道士厲嚴(yán)正色的反問:“你知道不知道那秦娜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又知道不知道為什么活過來?以前還能讓大人做主,現(xiàn)在就算是我們兩個也得罪不起,你若是有本事,看一眼掐算一下便知。”
這就是讓我們感到奇怪的地方。
按理說,秦娜死前,不管那個男人是貧窮富貴、疾病纏身還是權(quán)傾朝野,只要撿了下降頭的錢包,就等于領(lǐng)了一張蓋印的結(jié)婚證。
否則為什么叫強迫?
怪就怪自己手賤,撿了錢包。
現(xiàn)在聽道士的意思,反而出爾反爾了。
難道就不怕報應(yīng)?
道士朝秦父點點頭,示意把秦娜請過來。
約摸幾分鐘后……
秦娜一臉疲倦的跟著她媽媽后面進來。
和錢包里看到的一寸大頭照有些區(qū)別。
留了一頭齊肩短發(fā),搭配一張精致的五官。
近距離觀賞,尤為驚艷。
怪不得讀書時期,那么多男人冒死上門找她。
柳半仙只看了一眼,一臉震驚。
再重新掐算她的生辰八字。
掐算到一半,柳半仙突然頻頻后退幾步,黃紙突然從他手中掉落,難以置信的指著秦娜脫口而出,“陰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