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是一片殷紅,血染的到處都是,奶奶的頭和身體分了家。
脖子那兒的切口十分整齊,像是被鍘刀一下給砍斷了。
剛剛還在和我說話的人,竟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無法接受,也無法相信。
“這…這…這…”
“嗚嗚,奶奶…”
我雙腿一軟,直接癱在地上。
孫瞎子從外面進(jìn)來,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是這種情況,并沒有驚訝,而是很冷靜的對我說。
“平安,你奶奶是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
“???”我沉吟一句,沒明白話里的意思,“什么意思?”
孫瞎子道:“還記得在亂葬崗的時候,你那位媳婦兒說的話嗎,一命換一命,就是拿她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
我努力回憶,這才隱隱記起來,確實有這么回事。
“是她!”
當(dāng)時我沒多想,只有一個念頭,兇手是亂葬崗里那個“鬼東西”。
什么媳婦兒,什么婚約,什么救命之恩,那一刻我全都拋到了腦后,什么都不管了,就想給奶奶報仇。
不管她是一個什么玩意兒,害死了奶奶,連她的頭都掉下來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一定要把他挖出來殺了。
我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順手抓起旁邊的菜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要去報仇。
“你干什么去?!”孫瞎子一把拉住我。
我哭喊著說道:“我要給奶奶報仇,殺了亂葬崗里那玩意兒。”
孫瞎子道:“胡說八道!”
他將我手里的菜刀奪過去,扔到角落里。
“你奶奶為什么死的,你難道不知道嗎?她是為了你,她求人家救你,而這就是代價,難不成你覺得鎮(zhèn)住祭尸救了你是那么簡單的事,所以怪不得人家,你小子要是敢犯渾,你奶奶可說,讓我拿著拐杖狠揍你!”
我當(dāng)時哪里還聽這些話,奶奶是我的全部,她現(xiàn)在死的這么慘,我的內(nèi)心完全被仇恨填滿了,必須要報仇。
“我不聽!我不信!”
孫瞎子沖我喊道:“你不信,當(dāng)年你爹娘也是如此!”
他說這句話,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我心中猛地一驚,愣了片刻,安靜下來,看著孫瞎子問了句:“啥意思?”
“當(dāng)年你爹娘犯了忌諱,相信這事你也有所耳聞,你爹死了,你娘為何能活這么久,還把你安然生下來,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怔怔地看著孫瞎子,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
孫瞎子停頓一下,緩了口氣,聲音也小了,道:“你爹在汶水河出事,撈尸人沒找到尸體,其實是因為他沒死在汶水河里,而是死在了家中。當(dāng)時就因為救你娘,也是救她肚子里你,你奶奶求了亂葬崗里那一位,代價便是你爹尸首分家,還讓你奶奶丟了根手指。”
這樣的說法,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別人都說是我爹娘吃人肉、做了孽,我爹才被汶水河給收了,而如今孫瞎子所說,實在相差太大。
“你…你怎么知道?”我問。
孫瞎子沉聲說:“當(dāng)年也是我陪著你奶奶去的。”
“可是…”
我心里面很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們?nèi)胰说氖拢谷欢己蛠y葬崗里那東西有關(guān)系,她到底是什么,所謂的代價,難道不是她的私心,不是她的陰謀?
“好了,平安,你就別可是了,你奶奶不會害你,現(xiàn)在時候也差不多了,你趕緊換上準(zhǔn)備好的紅妝,抱上你奶奶的頭,前去亂葬崗,和你的媳婦兒完婚吧。”
說完,又囑咐道:“你奶奶讓我告訴你,如今她已經(jīng)不在了,你唯一的親人便是你媳婦兒,無論怎么說她也認(rèn)了你,關(guān)于河神請兵令的事,她應(yīng)該會幫你,你不必?fù)?dān)心。”
孫瞎子催促著我,幫我換上了紅衣。
可當(dāng)時我卻覺得別扭的很,心里面莫名感覺這是有違倫理。
奶奶剛死,應(yīng)該穿白戴孝,怎么能穿著滿身紅呢?而且還是去結(jié)婚,這紅白事一塊了,太犯忌諱,恐怕會有不好的事。
“平安,別讓你奶奶白死了!”
我點點頭,擦了把淚水,沒有說話,心里卻有了一番自己的打算。
去亂葬崗,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和她完婚,而是問清楚奶奶的死是怎么回事,還有我爹娘當(dāng)年的事情,我一定要讓她給我一個解釋,否則我就把她挖出來。
尸體沒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一顆腦袋,沾滿了鮮血的腦袋,而且是奶奶的,我抱在懷里,雙手一直顫抖,既是害怕,更是心疼。
孫瞎子對我說:“平安,這件事情我只能給你鋪路,我不能去,你自己一路小心,記住,千萬不要得罪了她,別讓你奶奶白死。”
我點頭,沒有說話。
就這樣,我一身紅衣,手抱沾血腦袋,悲痛而哭著,離開了家門。
從我家出來,剛走了有十幾米的距離,我忽然聽到后面?zhèn)鱽砹藢O瞎子的尖叫聲,好像受到了什么驚嚇。
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我不敢有任何大意,孫瞎子在我家,可不能出什么事。
“孫瞎子,怎么了?”我趕緊折返回去。
剛到大門口,家里卻忽然跑出來一個身影。
我看到是誰之后,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整個人都嚇傻了,腦袋里面一片空白,奶奶的腦袋差點脫手而出。
“奶…奶…”
跑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奶奶。
沒有了頭的奶奶。
一個沒有頭的人,斷頭的傷口處還在隱隱流血,明明都已經(jīng)死了,竟然還和正常人一樣跑,這種場景真的能嚇?biāo)廊恕?/p>
而且“奶奶”還擺著一種奇怪的姿勢。
她雙手高高舉起,捧著一個東西,這東西是龜殼,也就是河神請兵令。
在我面前停了片刻,似乎是特意讓我看到河神請兵令,之后迅速繞過我去,離家跑出去。
等它跑遠(yuǎn)了,我才回過神來,掃了一眼跑的方向,先回去看了看孫瞎子。
孫瞎子倒在院子里,身體抽搐,似乎出了什么事。
“孫瞎子。”我過去將他扶起來,“你沒事吧,剛才那…我奶奶怎么回事?”
他半瞇著眼,看上去意識也模糊了,他伸出手,指著大門的方向,說:“別…別讓她出去,那個樣子會出事的…”
說起來也是,奶奶這個樣子跑出去,能把人給嚇?biāo)馈?/p>
我也顧不上哭了,更顧不上去完婚,趕緊扶著孫瞎子找地方坐下,而后追了出去,想把奶奶的身體追回來。
當(dāng)然,我心里也是害怕的,可畢竟是奶奶,我始終相信無論怎么樣,她都不會傷害我。
奶奶的身體有血,跑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跡,雖然沒有看到它往哪里跑,但我循著血跡追了過去。
一路追趕,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汶水河邊。
不是汶水河大橋的方向,而是另外的方向。
最后,血跡在河邊消失了,像是進(jìn)了河里,可這大半夜,我對河域也不了解,不敢下水去找。
我順著河邊找了一會兒,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心中便想著先回去。
轉(zhuǎn)過身去離開,腳下卻傳來一股涼意。
是水。
我的鞋濕透了。
低頭看去,剛才明明是在岸上,卻看到自己站在了水里。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前面跑,想要上岸。
可跑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還是水,而且在我面前沒有岸,只有無邊無際的水。
回頭再看,依舊是水,也不是岸。
環(huán)顧四周,全都是水,我現(xiàn)在就處在河水中央,而且腳下的水是越來越深,開始往上漲,從我腳的位置漲到了腿腕。
忽的,我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沒有頭的身影。
“奶奶!”
它還是保持著剛才的樣子,雙手舉著河神請兵令。
不知道從何處又傳來了一曲聲調(diào)。
“河神點兵,點到五更,五更雞叫,我的兵到。”
這是我娘的聲音,可周圍看不到她在哪里。
黑暗之中,我一個人處在水中,無處可跑,誰還在迅速上漲,很快就能將我淹沒。而前面是奶奶捧著我的“催命符”,耳邊還聽著親娘唱的“催命曲”。
我當(dāng)時慌了神,想到了劉老先生說的那些話,河神五更點兵,我肯定是五更死,這河神就是閻王。
不知所措之下開始大聲呼救,一邊跑著一邊呼救。
嘩啦呼啦!
隨著我的呼救,周圍響起了水浪的聲音,竟完全蓋過我的聲音。
之后,我開始朝一個地方使勁跑,可無論怎么跑,都看不到岸,只能在水里。
我快被嚇哭了,跑到無頭奶奶的身邊,沖它喊道:“奶奶,你最愛我了,你別害死我呀!”
搶過奶奶手里捧著的龜殼,用力扔出去,不想再看到這個晦氣玩意兒。
突然,龜殼落下去的地方,冒出來了巨大的水柱,直沖而起,差不多有七八米高的樣子,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夾雜著水聲,從水底下傳出來一個聲音。
“兵到,命亡!”
水面開始變化,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狀,旋轉(zhuǎn)之間,冒出來一個東西。
驚得我大呼一聲:“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