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選在酒店的小包房,我說我先去和張導一起點菜。他們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下來了。
我之所以要早點下來,除了不浪費時間,我更想解開心中的一個困惑,這個困惑從早上看見周曼就開始了,但對于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氣氛,我又不敢貿然做什么動作,憋了一路都差點憋出內傷了。
而出遠門大家都是比較忌諱一大早在車上談論生生死死的。
“張導,有個事我問你。”我找到已經在餐廳的張導。
“帥先生,你說。”
“昨天晚上的房間怎么回事?投湖又是怎么回事?”我的話聽不出感情。張導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房間的事情,昨晚出什么臟東西了嗎?我昨天就一直要求換房的,可是酒店沒房了,我也盡力了的。”當客人要問某件事的真相的時候,往往是帶著點質問的口氣的。只要是有問題的事情,導游都心虛,怕被投訴。就這事,不知者不怪,但張導明明知道。卻也沒能改變結果。
游客完全可以投訴他不負責任,不負責任這事最不靠譜,每個人標準不一樣,但既然是投訴,終歸不是好事,解釋的過去也是一次投訴,許多人的考評是按是否有投訴和幾次投訴來做依據的,根本沒人在意為什么投訴。
這事可大大小。事實上,真要認真起來,他還是有責任的,他可以提前兩天拿到團單的時候就聯系這邊要求不住這間房,這似乎看起來很不講道理??墒牵@樣的事旅游界天天在發(fā)生,誰叫你是導游呢?
張導習慣性地保護自己,選了自己已經努力去溝通協調了來闡明事情的原委。
“沒事,我不是來追責的,我是無神論者,不信那些,我就想知道你上次那個團發(fā)生了什么?”我安慰張導,否則這種氣氛下我得不到真話。我雖然是無神論者,但一些行走江湖的禁忌我也信的,鬧鬼這種事我也聽大師姐她們說起過,活靈活現的。
“我上次帶的是一批散客團,女人是我的一個團友,跟著一個男人出來的,開始以為是他老公,路上也沒什么特別情況,最后一天到了河內,凌晨的時候男人找不到女人了,到處找,還報警了,結果在湖里撈出來了。后來才知道,男人不是她老公,女的被騙做了小三,后來就說要和男的出來旅游一趟,做個了斷,誰知道是這種了斷方式?”張導還沉浸在時間當中,這件事害他陪在那里等家屬過來處理事情等了三天,麻煩得很。
“原來是這樣,一會周姐問起這事,千萬別這樣說,就說女人身體不好,沒勇氣活下去好了。真夠麻煩的,是不是很漂亮呀。”我把話題往外面扯了一下,否則太接近目標大家壓力大。我想告訴張導,我只是好奇,對那投湖的女人的容貌好奇。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女人很漂亮的,女人漂亮得很,我都為她不值,男人看起來沒什么錢,對他又不好,一路上香水都不幫她買一瓶。”
“冤死了。”
“可不,傻得要死,跟那種男人,不值得。”張導說完停了下來,周曼和季婕都已經下來了。
周曼當然不知道女人為什么要投湖,但各種腦補應該少不了,人有時候會產生一些受迫害的情感,一旦代入進去,難免就悲戚戚的了。
而昨天她打那么就的電話給老夏,也很難得,在我的印象中,她和老夏通電話的次數少得可憐,單次的時間也是按秒鐘算。
張導一路辛苦,季婕和周曼總體來說對他還是滿意的,行程順利完成,平時相處都能夠愉快,對一個導游最基本的要求無外乎就是這樣了。
張導趁著飯局沒開始,氛圍特別好的時候,拿出自己的意見單:“季姐,這趟你們辛苦了,玩得還好嗎?對我的工作是否完全滿意?麻煩你給我填個意見單。”
張導拿意見單出來后就候著站在季婕的身邊,這個時候的導游時最謙卑的時候,意見單是組團社給付尾款的憑證,無論是房、餐、車、景及導游服務任何一個地方來個差評,都是組團社拿來大做文章的把柄。所以地接社對導游的意見單要求是非常高的,白紙黑字的東西簽好了,一切都好說話。
“讓帥總給你簽吧。沒有問題,我們都很滿意,就是行程安排得太緊,不過,這不關你的事。”季婕將意見單隔了桌子遞給我。
季婕這做派還真是老大的做派,這點小事勞煩不到她的意思。
“是的,確實辛苦,新線路條件有限,一切都沒有完善。大家又都想著盡量少花錢一次出門多看幾個城市。”張導過來盯著我簽意見,有道是閻王好弄小鬼難纏,有時候往往大領導沒事,具體辦事的人各種刁難。
每個人的期待值不同,容忍度有高低,所以有些時候不能想當然,是要盯著,一來表示自己尊重簽意見的人,主要的是真有什么差評,要馬上問清楚原因,該解釋的解釋,該道歉的道歉,該彌補的彌補,反正是不能簽差評,只要是沒徹底鬧翻,就一定有機會改過來。
我當然不會難為張導,都同行,人同此心。
順利簽完意見書,賓主落座。酒水菜品一款款往上端。
這個時候你才會真正地領會到了那句“出門萬般難,還是回家好。”
這縈繞在耳邊的鄉(xiāng)音,養(yǎng)慣了胃口的八大菜系。
不由得讓人生出幾分感慨。
“這種行程天天走,連續(xù)走一年下來真有點受不了的。任重道遠呀!”季婕在和張導說話,但分明在告訴我一個訊息,那就是走這條線真的很累。
“可不是?錢是能掙點,可基本都沒時間花錢的,明天送走你們,下午馬上接有一個團,后天早上又下去了,套的滿滿的。”
“趁年輕,身體好,多掙點錢,這東西是過了這座山沒了這座廟的,什么都講個初期紅利,你們現在正好處在這個時間段,以后做爛了,就沒意思了。”周曼看起來回到國內后情緒好了很多。
“嗯,難得你們都這么理解我們這一行。雖然有時掙點錢不是那么拿得出手,但付出確實也大的。”
“理解的,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難處。每一行有每一行的潛規(guī)則。誰也不比誰更干凈。”
“為季姐這句話干杯,誰也不比誰干凈,哪個行業(yè)都黑。”張導被說得有點小興奮。和客人之間聊得這么深刻和直白不容易,關鍵還不覺得尷尬就更難得了,更多的時候,客人聊起這些的時候都是站在一個比較高的道德制高點上來審判你的。
喝了一點酒,有點小暈,各自散去。
周曼又耐不住性子了,吵著要出去玩,說是第一次和曉東出門,一定要玩嗨一點,否則都記不住來過這里。
我說我不喝酒了,都變成酒鬼了,也不想唱歌,更不想逛街。
季婕說她有個主意,步行穿過南寧市,這一定是讓人記憶深刻又特別有意義的事情。張導介紹過,南寧城主干道民族大道,風景景觀最漂亮的也是這條路,從西到東六公里,我們住的酒店就是最西頭,一直走到尾的話就正好跨過老城和新城。
周曼和我都覺得這個挺有意思的。這場景親切呀,這么寬松的城市道路,井然有序的設施,繁盛的綠化樹,對于剛從越南回來的我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而這溜達一下比在北京街頭的情況又大不相同,這個季節(jié)的北京,綠化也只有點點新綠,南寧卻是一年四季都綠樹成蔭的,這是著名的綠城。
說走就走,周曼和季婕把我拉到一塊公交車廳旁:“來,生活要有儀式感,在這里留個紀念。”周曼很容易就找到一個熱心的南寧市民給我拍了張合影。仍然是我在C位,周曼和季婕圍在我兩邊。這個站位一直就成了我們的合影的標準模板。
“立正,齊步走。”我左手挽著周曼,右手挽著季婕,大跨步走在南寧街頭,兩邊的棕櫚樹和扁桃林見證著我們愉快的時刻。
有姐姐的孩子才真是幸福的孩子。有季婕和周曼陪著的日子,常常地就有了這樣的小確幸和小美好。
走到后面有些累,但我們走走停停一直堅持到了南寧的東面門戶瑯東收費站,然后調轉身子叫上一輛出租車,原路返回。
走完這一場,大家情緒都很高,周曼說就這樣子在這里生活好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自由自在的,沒有任何牽絆。
季婕說偶爾放松一下就好了,一堆事在等著呢,回去就該敲定行程組織出發(fā)了,趁著不是太熱先多走幾批。
周曼說不管,以后這些事情全交給帥曉東,他負責賺錢養(yǎng)家,我們負責貌美如花。
我知道周曼在講笑話玩,沒有她們出面我能掙什么錢?最多不就是帶多幾個團,掙給自己花還好,養(yǎng)家,還養(yǎng)這么兩個會花錢的姐姐,想都不要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