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我忘記之前,將我的經(jīng)歷記述下來,因?yàn)檫^不了多久,或許,我就要瘋了。
我叫宋浩,1986年人,生在一個叫宋灣的小山村里,老家雖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山地卻被地質(zhì)斷層分割成很多山塊。地勢陡峭長滿樹木的稱為山;地勢上升緩和,稱為山嶺或者山?jīng)_,而地勢平坦,適宜建筑房屋的,多稱為灣。而當(dāng)?shù)赜忠驗(yàn)橄矚g以家族式聚集居住在一起,都冠以姓氏的名稱。宋灣,顧名思義,就是姓宋的村落。
我的出生時,天沒有異象,八字也很普通。父母都是普通的農(nóng)民,只是機(jī)緣巧合,后來竟讓我成為了一名道士。
記得第一次見道士作法,是在我8歲的時候,應(yīng)該是1994年。那時我的小叔剛剛高中畢業(yè),沒有考上大學(xué),便讓家里出錢,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錄像廳,晚上放些盜版的香港電影。因?yàn)楫?dāng)時流行放鬼片,就有人同小叔爭論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鬼。作為那時候的高中生,自然是無神論者,所以根本不相信有鬼一說。而剛好恰逢農(nóng)歷三月三,我們那一直流傳三月三是鬼玩燈的節(jié)日,據(jù)說晚上只要穿著破舊的衣服,頭頂著草鞋和蠟燭,去到山上就能遇到鬼。(因?yàn)槲覀兡且郧岸际峭猎幔叶际沁x葬在風(fēng)水地里,所以墳也大多埋在山上)。
小叔便和別人打賭,三月三那晚,他去山上走一遭,如果平安無事,別人就得幫他賣一百張錄像廳的票,反之,如果遇見了,那人就能免費(fèi)看一百天電影。
三月三的下午,小叔便協(xié)同鎮(zhèn)上的幾個年輕人來到了宋灣,之所以選在宋灣這邊的山,是因?yàn)樾∈迨煜?,晚上不至于在山里迷路。我之所以記得很清楚,大概是因?yàn)槟菚r候他們帶了好多零食和小玩意。開始奶奶還不知道這個事,以為只是帶朋友回家玩,等到下午也不見他們回去,還都帶著手電筒,便催促說今天三月三,晚上鬼都要出來了,要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這時才有人將打賭的事情說了出來,奶奶對他們一頓臭罵,幾人無趣,便沿著去往鎮(zhèn)上的路離開了。
因?yàn)樾∈邃浵駨d是連夜開的,經(jīng)常睡在鎮(zhèn)上,奶奶估摸著他們都回鎮(zhèn)上去了,以為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不想晚上十點(diǎn)多的時候,有人來敲門,奶奶開門后,才發(fā)現(xiàn)是跟小叔一起的幾個年輕人。年輕人告訴奶奶,其實(shí)他們下午并沒有回到鎮(zhèn)上去,而是天黑的時候又折回來了。
晚上七點(diǎn)多,天黑透之后,小叔便換上破舊的衣服,頭頂著破草鞋和蠟燭,對賭的人怕小叔作弊,還特意幫他用柳葉擦了眼睛,這樣就能看見鬼了。為了防止蠟燭被風(fēng)吹滅,他們還特地用開口的玻璃杯,做了個燈罩。就這樣,小叔揣著手電筒,上了東邊的山。
他們幾個人站在山下,看著那燭光隨著小叔在山間穿行,因?yàn)闃淠菊谥?,時隱時暗,可是半個小時后,就徹底看不到燭光了,開始以為是蠟燭滅了,或者被樹木擋住了,可是等了許久,還是看不見亮光,也沒看見小叔打手電筒,這時候他們才有點(diǎn)著急,畢竟犯不著為了一個年輕氣盛的賭,害了性命。
于是他們幾個人便朝著山喊小叔的名字,也沒聽見應(yīng)答,手電筒往山上打信號,也沒看見答復(fù),這時眾人慌了,怕是真的出事了,他們幾個又是鎮(zhèn)上的人,對這邊山也不熟,便想到來找奶奶,找?guī)讉€熟悉山的人,一起去找小叔。
奶奶一聽,氣的要死,邊罵邊喊起了我大伯和我父親,讓去灣里喊幾個年輕人,一起去山上找小叔。
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小叔才被人發(fā)現(xiàn)在山的一個陰暗山谷里,衣服已經(jīng)被樹枝掛的破破爛爛,趴在水溝邊喝水,肚子都喝得鼓鼓的,還趴在那里不停地喝。喊他也不應(yīng)答,拉也拉不動,一股蠻力。
幾個人合力,才把小叔架回來。
奶奶看小叔,目光呆滯,眼睛里滿是血絲,嘴角全是黑色淤泥,還不停地吧唧著嘴,多半是中邪了。便讓我大伯帶著兩個人去道士灣請陳道士,也就是后來我的師父。
道士灣在離我們宋灣十里左右的山腰上,背靠著懸崖,因?yàn)槟抢镆郧耙恢庇械朗浚员缓白鞯朗繛场?/p>
8點(diǎn)多,陳道士就來了,我們那邊的道士并不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天天穿著道士服,他們平時只是綁腿,穿著其實(shí)跟常人差不多,也種莊稼,也結(jié)婚。只是在有齋事的時候,才換上道士的那一套。
陳道士就是個瘦瘦精精的老頭,那時候他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穿著黑色老式的衣服。他來到宋灣后,便請他到屋里坐,倒了杯熱茶,奶奶就將事情跟他說了下,陳道士聽完點(diǎn)點(diǎn)頭,意思是清楚了。之后讓人把小叔帶到門前的稻場上(稻場,山里的住家,一般門前會做一塊平地,類似于沒有圍墻的院子,因?yàn)榍锛居米龃驎竦竟鹊牡胤?,所以叫做稻場)?/p>
在稻場的中央,放一個竹編的席子,攤在地上,陳道士讓幾個人把小叔押到席子上站著,又囑咐廚房煮幾個雞蛋。
之后便從我家旁邊的雞籠里,挑了只大公雞,拿刀放血,用碗接著。雞開始還撲騰,等滿了大半碗血之后,便不再動彈,陳道士便把雞放在一旁,取來煮熟的雞蛋,剝開放進(jìn)了雞血里。
然后他拿著碗,走到小叔前,口里念著幾句咒,便在小叔眉心處,沾著雞血點(diǎn)了個痣,小叔開始還掙扎,點(diǎn)完痣后便如木雞一樣站著,陳道士叫押著小叔的人都松開手站開,然后沿著席子,用雞血畫了大半個圈,圈不合上,開口對著東邊山的方向。隨后讓我父親掰開小叔的嘴,把那血雞蛋塞進(jìn)了小叔的嘴里。
那被雞血泡過的雞蛋紅彤彤的,看著有點(diǎn)惡心,小叔卻好像僵尸一樣,很是喜歡吃,嘴巴快快地咀嚼著雞蛋,不一會,突然像醒過來了一樣,跪在地上,朝著雞血圈開口的方向,使命地嘔吐。
不僅把雞蛋又都吐出來,還有那摻著淤泥的水,發(fā)出陣陣惡臭。
吐了許久,好像要把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小叔這才徹底清醒了,疑惑地看著大家,陳道士卻沒放過他,讓幾個年輕人,再次按住他,又往小叔嘴里灌井水,再吐出來。
如此往復(fù)幾次,小叔已經(jīng)被折騰地不行了,陳道士看此時吐的全是井水,也差不多了,便讓人搬來幾張椅子,合在一起,讓小叔躺在上面曬太陽。
陳道士忙完,家里便招呼他吃早飯,吃飯的時候,陳道士解釋,小叔是遇到鬼了,那鬼本性不壞,只是想戲弄下小叔,要是遇見惡鬼,估計(jì)那個小水溝就能把小叔淹死。
陳道士走的時候,讓家里把那只公雞燉了,給小叔補(bǔ)補(bǔ)。因?yàn)槎际鞘烊?,所以一分錢沒收,便走了,只是叫小叔和鎮(zhèn)上的年輕人,別再做傻事了,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后來有人問小叔,記不記得山上的事,小叔說什么都記不得,只是感覺好渴。
那是第一次讓我見識到了道術(shù)神奇的地方,而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則促就了我成為一個道士。
1999年的時候,那時候我十三歲,上初三,農(nóng)村上學(xué),學(xué)校少,周邊十多里地方的學(xué)生,都在一個中學(xué)。從我們宋灣往學(xué)校的方向,翻過兩個山嶺,有個叫趙灣的村子,趙灣已經(jīng)沒落了,整個村子也就幾戶人家,還住的分散,那里住著我的一個同學(xué),趙曉雪。
趙曉雪他父親趙杰是個茶葉販子,靠販賣茶葉為生,那時候能夠脫離土地的,都算是有點(diǎn)本事的人,他父親賺錢厲害,但膝下只有兩個女兒,趙曉雪和趙曉雨,可惜沒有兒子。農(nóng)村都是重男輕女,雖然有錢,但沒有兒子便會在家族里抬不起頭,所以他父親索性在我們上學(xué)的路邊,蓋了一棟房子,離家族稍微遠(yuǎn)一點(diǎn),省得聽人閑話。
趙杰很疼愛孩子,對孩子舍得花錢,把兩個女兒打扮的漂漂亮亮。小學(xué)時我便和趙曉雪在一個班,趙曉雪本來就皮膚白皙,眉清目秀,一雙眼睛更是清澈無比。又打扮的漂亮,從小便是我們周邊孩子的女神。以前我的最大的夢想,便是能娶趙曉雪為妻。
可惜趙曉雪剛上初中時,生了一場病,嗓子燒壞了,從此成了啞巴。
至此,我的夢想便破滅了,因?yàn)椴幌肴€啞巴做媳婦。
那時不懂事,因?yàn)樵谝粋€班,上放學(xué)又同路,我便經(jīng)常捉弄趙曉雪,如今想起來,還是有點(diǎn)心痛她。
趙曉雪只是不能說話而已,腦子還是很聰明,經(jīng)??及嗌系谝弧6艺{(diào)皮搗蛋,成績一塌糊涂,那時候我背的是大哥留下來的書包,上面寫著“為人民服務(wù)”的軍綠色包(就是電視上雷鋒背的那種包)。我們農(nóng)村稱這種叫放牛繩,意思我們都是小牛,天天要去學(xué)校放牛。那時的我,三天兩頭跟人打架,打完就得去找我的放牛繩。
記得快要中考的時候,一天中午,路過學(xué)校的池塘?xí)r,看到一個考卷飄在池塘上,有同學(xué)撈過來,看上面寫著我的名字,還有28分的紅筆成績,一幫人便起哄羞辱我,趙曉雪剛好經(jīng)過,看見也噗嗤一笑,我心中暗氣:你學(xué)習(xí)再好也是個啞巴,憑什么笑我。
下午放學(xué)后,我便去找那個撈我試卷的人,碰到路上,放牛繩一扔,就跟他扭打起來。但是他們?yōu)衬沁呁g的人多,我們?yōu)尘臀乙粋€,幾個人打我一個,我根本打不過,還把我扔到梯田里,才一起蹦蹦跳跳地離開。
我哭哭啼啼地從田里爬起來,滿身泥土,回到路上找我的放牛繩。書包也被那群孩子藏在了草堆里,好半天才找到,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挎上書包,準(zhǔn)備回家,卻在旁邊看到了一個綠色的東西,我仔細(xì)一看,竟然是十塊錢,用皮筋和一張紙?jiān)谝黄?。?yīng)該是誰丟在路上,被風(fēng)吹進(jìn)了這草堆里。
我急忙撿起來,那時候十塊錢可是不菲的零花錢,我把錢塞進(jìn)口袋里,抹抹眼淚,把那張紙攤開,卻是一個紙剪的小人,關(guān)鍵紙還是那種燒給死人的黃廟紙。我本閑晦氣,想扔掉的,但正好看見趙氏姐妹放學(xué)走了過來。
那時候妹妹趙曉雨比姐姐小三歲,還在上小學(xué),每天趙曉雪放學(xué)后都會去不遠(yuǎn)的小學(xué),帶著妹妹一起回家。我因?yàn)閷W(xué)校里的恩怨糾紛,經(jīng)常跟人打架晚回,所以時常能碰到她們。我心里剛好想到中午她那噗嗤一笑。剛才又被一頓打,現(xiàn)在正好找個出氣的地方。
我攔在路上,伸手去摸曉雪的小臉蛋,說道:“哎呦,曉雪回家呢。”曉雪白了我一眼,把我的手擋開,我嘲笑道:“有本事你罵我呀。”曉雪生氣地盯著我,一把將我推開,牽著妹妹走了過去,我順勢把那黃廟紙塞進(jìn)了曉雪的口袋里,笑著看著她們姐妹倆離去。
過了不久,便要中考了,而趙曉雪卻突然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