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那是什么地方,馬三爺說等到了就知道,他也說不上來具體在什么位置。
天色擦黑的時候馬三爺帶我倆在一條河流旁停下,指著不遠處幾座被遺棄的小木屋說:“今晚就住這,明天一早再走。”
木屋用的是手臂粗細的松樹搭建而成,門上沒掛鎖,推開往里面看了眼,嘿!好家伙,里面什么都有,十幾根倆米長的樺樹搭起張簡易床,上面鋪了層柔軟的茅草,和棉被差不多。墻壁上還掛著幾條沾滿灰塵的肉干,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留下的。
馬三爺摸著滿是灰塵的木門,有些感慨的說:“這里的木屋都是當初大伙一起搭的,為了就是方便在山里過夜,算算也有好些年沒來過這里了。”
為了夜里有個照應,我們決定睡在一間屋子里,由我和馬士豪輪流守夜。等安頓下來后,馬士豪說要去弄點野味打打牙祭,問過三爺?shù)玫皆试S后,才屁顛屁顛的跑出門。
屋子里就剩下我和馬三爺,說句實話,處的久了我越發(fā)看不透他這人,怎么說呢,真正城府深的人不是整天冷這張臉,而是那些笑呵呵、成天大大咧咧,但關鍵時候總能從容應付的人,我越發(fā)覺得馬三爺就是這樣的人。
就在我琢磨的時候,他忽然說道:“小王是吧?馬兒這人你覺得咋樣?”
一時間我沒弄明白他目的,想了下看著他認真的說:“挺好的,做人踏實,說話靠譜……”
“別打官腔,那孫子我能不知道啥樣嗎?整天沒個正行,二十五六的人還整天在外面鬼混,也不知道找個婆娘生個娃好好過日子。”
“這次我要是回不來,你以后就多看著他一點,他那腦袋瓜子在社會上玩不轉(zhuǎn)。這社會有病,對善人太惡,對惡人太善。前些時候聽見一事情,隔壁屯的一小孩把他媽給殺了,結果屁事沒有,反而還讓他去上學。如果殺了人,就算是小孩,也應該公布名字和長相,讓所有都遠離他,像這樣的白眼狼活世上還不知能干出啥事來,把那些心腸好的人安全不顧,反而操心一個畜生怎么改過自新,這事真說不過去。”
見馬三爺滿臉憤怒的樣子我還真說不出話來,若真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那小孩確實該死,就算不死,也得無期徒刑。
我剛準備安慰倆句,沒想到被馬三爺下句話直接給堵死了。
“馬兒那娃以后就靠你了,別說什么死不了之類的話,到這年紀,還有幾天能活我自己跟個明鏡似的。”
沉默了會,他忽然冒出了句:“這山里,有鬼。”
我疑惑的重復了遍:“有鬼?”
馬三爺冷哼一聲:“對,不僅有日本兵還有山鬼,最狠的還是人鬼。”
山鬼和人鬼我大致猜出了點,山鬼應該就是指的山魈,而人鬼可能指的是邪婆子之類的,但是日本兵我是真的想不通,怎么還會有日本兵?這時我忽然想起小地主家中房梁上的鋼盔,難不成指的是那個?
我試探的問了句:“日本兵?房梁上那個鋼盔?”
“你也瞧見了鐵腦殼?沒錯,那就是日本兵的。”
馬三爺把煙槍點著,緩緩的吸了口給我道起陳年往事,自從滿人被滅之后,各路牛蛇鬼神都奔著長白山而來,一說是長白山里有寶藏,滿人封山倆百年就是為了隱藏寶藏,二說長白山里面有滿人的龍脈,他聽大人說過當時流傳甚廣的傳聞,大致意思是,非漢人入主中原不過百年,元朝那么強大入主中原都沒滿一百年,偏偏清朝入主中原能超過三百年,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這全靠長白山的龍脈鎮(zhèn)壓氣運,誰要是得到長白山的龍脈就能入主中原。
這話傳出頓時炸了鍋,當時東三省數(shù)得上號的土匪頭子都派人進山,尋找長白山的龍脈,誰都想當皇帝。一來二去找了十幾年,誰也沒找見龍脈,這事就被擱下了。后來日本人來了東三省,不知怎么又把這事情挑了起來,聽說當時好多日本人都鉆進山里,也不知道是為了找寶藏還是為了找龍脈。
折騰了十幾年挨到投降也沒找著,日本兵該殺的的殺該滾回家的回家。一直到六五年,有次他進山打獵的時候瞧見三個穿著鬼子衣服的人。那時候鬧災荒,吃的都沒有別說是穿的了,他以為這幾人是沒衣服穿才穿著鬼子的衣服,沒等他上前打招呼,其中一人忽然說了句日語,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幾人是真的日本人。
當時國內(nèi)形勢異常緊張,國外老毛子和老美也在虎視眈眈的盯著,這里突然又冒出三個日本兵,剛好在投降后還沒多少年,難道是想反攻?想到日本兵殺了那么多中國人,他當時來不及多想,拿起槍立馬撂倒了一個,讓他奇怪的是,對方還剩倆人但并不戀戰(zhàn),丟下尸體直接鉆進了老林子。他追了足足倆天仍沒追的上,對方似乎比他還了解地形,兜著圈子繞著他。
他只好帶著尸體回屯里,并將這事告訴民兵隊隊長,隊長又將這事報給了部隊,當下立馬搜山圍剿,聲勢弄得非常大,但到最后連個鬼影都沒撈著。要不是那具尸體證明他沒撒謊,早就得吃牢飯了。
往后七八年都沒見著剩下的倆個日本兵,直到七幾年有年秋獵的時候,又見到了一日本兵,當時就算對方再狡猾也敵不過三十多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沒蹦跶倆下就被抓住。
小日本占領東三省的時候,學校教的都是日語,而那次秋獵中恰好有人學過倆句。他們從日本兵身上搜出個本子。
半吊子反復看了幾遍后,說上面的大致意思就是日本兵在投降前在長白山里留下了一個排的兵力,讓他們繼續(xù)尋找龍脈的線索,并伺機展開游擊和破壞計劃,臨行前上司特別交代,不管幾年,他都會來營救他們,他們要做的,就是執(zhí)行命令。沒想到一晃就是三十年過去,他們一直在山里尋找龍脈的線索,一個排的人只剩下幾人。
秋獵的人告訴日本兵,日本早已經(jīng)投降了三十年,沒想到日本兵嗤之以鼻,壓根就不相信日本人已經(jīng)投降,他又嘰里呱啦說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堅信他們一定會完成少佐當年的提示,并保留好勝利的火種,等待皇軍大部隊前來會合。
當時在場的人家里或多或少都受過日本兵的迫害,聽到日本兵這么囂張,一個失手直接將人打死了。這下事大了,那會日本和中國已經(jīng)建交,打死一個日本人就是外交事件,于是大伙商量著將人就地刨坑埋了。
本以為事情到這就結束了,沒想到這事在屯里傳開后,有人懷疑那本子上寫有滿人寶藏的線索,但懂日語的半吊子回來沒多久就死了,屯里沒人懂日語,于是就拿去外面找人翻譯,結果翻譯的人說上面寫的都是些雜碎的事情,沒有寶藏的線索,屯里人這才消停了點。
沒過幾年,有個日本兵在下山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他雖然開槍擊中了那人,不過還是讓人給跑了,就留下個鋼盔,這事被縣里知道了,便通知部隊搜山,和上次一樣,什么都沒搜著。
馬三爺說到這瞇了瞇眼睛,似有所指的說:“日本兵狠著呢,留個破筆記本,卻能讓屯里人狗咬狗,要不是那本子,也不會有二十年前那事情。”
聽這話的意思,二十年前的事情似乎和清朝的寶藏有關系,當年的那波人進山不是為了秋獵,而是為了尋找寶藏?不知道王基澄在里面又是充當著什么的角色。他祖上受過清朝皇帝的賞賜,還受封在長白山這地方,這身份想不讓人不盯上都難。
聯(lián)想起馬三爺昨晚說的那些事,我現(xiàn)在對屯里的恩怨有了個大致的了解,所有人都在圍繞著一個東西轉(zhuǎn),清朝的寶藏或者說是長白山的龍脈。這段恩怨由來已久,自打清朝被滅之后,便在第一波來長白山尋寶的人身上積累下來。但是這些都是屯里人之間的恩怨,關我甚事?為什么會有人想殺我?這是我一直鬧不明白的一件事。
馬三爺抽了倆口煙槍,有些不確定的說:“我覺得留山里的日本兵或許是真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那次下山就是為了通風報信。往前數(shù)三十多年都沒一個日本兵下山,平日進山打獵都碰不見一回,所以他突然下山肯定有問題,可惜了沒讓我攆上,不然非得從他嘴里掏出點干貨來。”
操,或許還真有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之前從未有日本兵下過山,突然下山肯定有問題,絕不是缺糧之類,之前小地主跟我說日本兵下山搶吃的我就覺得有問題,長白山本身就是一座肉庫、糧倉,壓根不缺少吃的東西。那名日本兵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龍脈的線索?寶藏?亦或者是其他什么?